安隅倏然一怔,为秦知律口中吐出的这个陌生的字眼。
“浪漫?您会死的。”
“死亡与浪漫并不冲突。”秦知律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替安隅一只一只地穿戴好。而后他与安隅十指相扣,拉着安隅的手掏出腰间的枪。
“这把枪的名字叫守护。”秦知律另一只手顺着枪管抚摸而过,像在抚摸那些流逝的岁月——“我用它杀死了很多人,畸种,平民,军人,守序者。每一枚子弹,都为守护。”
墙壁投影的地图上,全世界都淹没在刺眼的光亮中,唯有主城沉眠于黑暗。随后,画面切换给主城上空的无人机,渺小的人类火种正在狂舞的风雪中摇摇欲倾。
利落的枪栓声响。
秦知律握着安隅的手,将枪抵在了自己喉咙。
他背对那风雪说道:“似曾相识的场景。”
风雪。
冷硬的黑衣和皮手套,一手执枪。
对上另一人的衣衫单薄,被枪口顶着喉咙。
秦知律向后退了一步,单膝向下半跪在安隅面前,仰头凝视。
“杀死我。”他说,“混沌体的碎片还在疯狂向我涌来,我不确定究竟能否像典说的以意志撑到最后。现在,杀死我是最保险的策略。”
安隅眸光颤抖,紧紧地攥着枪。
“我们终归要消亡。”秦知律攥着他的手又紧了一分,声音带着温柔的叹息,“我很抱歉,拉你从你的世界里出来一趟,最终却还是要你回到从前的人生,失去一切牵绊,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
喉咙上骤紧的痛楚让他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安隅的枪口重重地顶着他的喉咙,他的头撞在墙上,蹭出一片火辣。
“您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安隅眼眶猩红,声线带着颤抖的泣音,“不要逼我……当初在雪原上,您就是拿着枪这样逼我。”
秦知律灼痛的嗓子里好半天才发出几个破碎的音。
哄着的语气。
“可现在换过来了。”
枪口立刻顶得更深,多一个字都不让他再说。
“可现在换过来,却还是您在逼我。”安隅眉心颤抖,泪珠子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冬至那天我确实说过,哪怕您人品很差,也不讲道理,我依旧爱上了你。可您不能总是仗着我爱你,您必须改一改自己的天性,不能总爱这么欺负——”
话音未落,一个粗壮有力的东西猛地缠住他的腰,安隅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枪已经落地,几根漆黑光滑的触手束缚着他的手腕和腰肢,他被扑倒在地,而后那些触手瞬间消失,秦知律以身体压制住他,强硬地吻了下来。
长官从来没温柔过。
安隅被咬得很痛时心想,这个人从见第一面起就是这么冷硬粗暴,不许他不乖,不许他撒娇,就连他的抱怨也不许说完。
他一点都不心疼他。
可他这样想着,头顶粗重的喘息忽然停顿了片刻,秦知律松开他被咬出血的嘴唇,将吻轻轻落在他眼尾。
他含走了他掉下的眼泪,从眼尾到脸颊,小心翼翼地用嘴唇沾去,喑哑道:“别乱哭。”
“哭也不让。”安隅声线更颤了,那双令所有守序者惊惧的金眸包在一汪水里,盯着秦知律,“连葡萄都知道我很难,您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好。”
秦知律被他哭乱了心,视线扫过墙上自己已经探测不出的精力,一头乱绪地想去吻他,又不知还要吻哪里才能让他停止声讨,最终只好本能地掰过他的头,舔舐他耳后那枚小小的旧疤。
安隅起伏的胸腔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秦知律安抚着他,却忽然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墙壁上的投影。
主城头顶这场浩大的风雪毫无征兆地停了。
准确地说,不是停止,而是凝固。
——那些纷飞的碎雪片凝于空中,如果不是电子计时器还在正常工作,会让人错觉地以为时空也在此刻停滞。
秦知律愣了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安隅,“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安隅回复,他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看来我和典关于碎雪片来源的猜测是正确的……风雪是秩序体抵抗的产物,但你竟然已经可以用意念操控这些风雪了?”
安隅“唔”了一声,垂眸看着长官被他抓出褶皱的衣角,努力平复下凌乱的气息。
“风雪确实会因为我状态的波动而变化,但是抱歉,长官,我还不能平稳地操控它。有时是可以的,小规模地控制一些风雪……但有时则完全不受控,比如……”
比如什么,他也说不好。
秦知律望着他,却忽然笑了一声。
“比如现在,被我气到哭,被亲吻,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刻。”
安隅抿紧唇,别过头去不应声了。
秦知律压在他身上没有松开,那只滚烫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安隅脑子里乱糟糟的,莫名地想到《超畸幼儿园》里的章鱼人也总是这样哄兔子安,又想起秦知律有时候隔着屏幕戳21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秦知律安抚了他半天才开口,“你……”
“我不希望您消亡。”安隅却立即打断了他,抬眸凝视,“送祂离开是人类的心愿,不是我的心愿。我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更不在意祂,我只在乎您,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