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珣在那儿,都会没事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时候什么都不能做,最好是直接睡一觉,等他们回来。
但话说得轻巧,这时候又怎么能闭得上眼。
她跪在榻上,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却有些茫然——她从前不信这些,一时竟都不知该向哪位佛去求。
求他们平安回来。
若真有佛在上,她愿意用一切去换。
天大亮的时候,青衡才回来。
他依着殿下的吩咐,马不停蹄地回来送信儿,跑了一身风尘,嘴唇也已经起皮干裂,确认屋里没有旁人,立刻对床帐里枯坐了一夜的人道:“找到了。宋夫人和带的那个婢女,都找着了,安然无恙,已经南下了。”
床帐猛地一颤,像是被人从里头死死拽住,顿了顿,才倏地掀开。
衔池起身下榻,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儿,眼亮得让人心悸:“那殿下呢?”
“殿下的意思,事出从急,多耽误一刻,路上便多凶险一分。所以便直接安排宋夫人南下了,不能让宋姑娘母女再见上一面。”
殿下原话里,还有为此事歉疚的意思,但他转达时便省去了。
他不明白,殿下为她做得还不够多么,今日殿下连早朝都没去,回来的路上便被圣人召去了乾正殿。
知道宋弄影平安踏上了去荆州的路,衔池一颗心放下大半。
——有上辈子在此事上吃的亏在先,换作旁人,她定然要亲眼确认宋弄影无恙才算了结。
她前头说的是真心话,她信宁珣,也只信宁珣。
所以她没有追着青衡问宋弄影,而是先问他:“殿下可回来了?他……有没有受伤?”
青衡面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简短道:“没有。”
她虽还没问,但殿下交代了让他说明白的,他还是要说:“昨日有人在我们动手之前就截过车了。痕迹收拾得很干净,查不出来路。”
自裁也果断,在他眼皮子底下,竟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衔池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你们在林子里遇见的,不是镇国公府的人?”
“说不准。”
确实有人截过车了,但这截车的和送人的,也并非不能是同一家。这时候下定论太过武断。
青衡继续道:“不过能这么顺利将人找回来,是因为宋夫人。宋夫人说自从除夕夜那一回,她便隐约明白宋姑娘的处境,是以在沈世子说要送她去京郊静养时,便觉出不对。”
“宋夫人带着那个丫鬟,在有人截车时趁乱逃了出去。”
所以马车里头才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她们去了那附近的一个村子,借宿了一夜,一大早便起来,在集市上卖那方兰花帕子。去搜查的影卫认了出来,请殿下过去看。殿下亲自拿着另一方帕子找过去,才跟宋夫人彼此确认好。”
宋弄影怕截车的真是她囡囡联络的人,但有沈澈在先,又不敢再轻信,便只能这样迂回地确认一番——这村子离得这么近,若真是衔池安排的人,早晚会找过来,也不会认不出这方帕子。
衔池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听青衡道:“见了殿下,宋夫人很高兴。也很愿意去荆州,说她走了,姑娘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安心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宋夫人托殿下将这个拿给姑娘,说姑娘看了会懂。”
青衡走上前,将东西放在衔池身旁的案几上,再退回去。
是那块帕子,一角绣着兰花,针脚细密。
——却被硬生生从中撕裂成两半。
衔池将那两半拿起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慢慢合在一起。
青衡适时补道:“是在走前,宋夫人自己撕的。”
入夏了,即便是早晨,日光也晃眼。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过盛的光芒自那道撕开的裂缝间穿过来。
她听娘讲过,她与池立诚初识,是在舞坊。那时候两人都还年少,意气风发。
宋弄影在上台前不慎遗落下一方巾帕,刚好被池立诚拾起。
那是她亲手绣的,雪白的帕子,只一角绣了兰花,针脚细密如罗网。
而今,她终于从这帕子里出去了。
从这方困了她大半辈子的帕子里。
手中帕子很薄,透过来的光洒落在衔池脸上,她慢慢笑起来,却是满脸的泪。
衔池将帕子收起,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鼻音还重着。她朝青衡郑重行了一礼,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青衡侧身避开,“宋姑娘谢错人了,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镇国公府。
宁禛来回踱步,看一眼书案前安然练字的沈澈,再看一眼地上乌泱泱跪着的黑衣人,忍了又忍还是一腔烦躁,大跨步上前一脚踹倒了为首那个:“找不到找不到,两个大活人!还能是插翅膀飞了不成?!养你们有什么用?”
“殿下息怒,她们两个女人,若无人相助,定然跑不远……”
宁禛暴躁打断:“那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去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