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印雪认真在胡诌,不过朱易琨还真信了,战栗着摁下接听键。
但不等他开口道歉,电话那端夹杂着嘈乱电流和蔺建贤嘶哑嗓音的声响便一并传出:“老朱……电梯上不去……电梯上不去啊——!”
蔺建贤说的话还是和上一次电话中的言语一模一样,然而这回,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便骤然尖锐凄厉起来,发出像是电梯坠下时缆线急刹的刺耳怪声。
谢印雪他们所处的电梯则伴随着这道声音开始颠簸晃动,仿佛要掉下电梯井底般摇摇欲坠。
芳芳要是还醒着,肯定得吓得尖叫。
朱易琨反倒谨记着谢印雪瞎扯的谎话,跪在地上一边抽自己嘴巴一边给蔺建贤道歉:“老蔺……我对不起你!我再不会胡乱说话了,你原谅我吧……”
电梯厢内,一时之间之间只听见朱易琨抽打自己脸颊时清脆的巴掌声。
谢印雪闻之倍觉悦耳,心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好鬼,上赶着帮他不让朱易琨好过。
而朱易琨的道歉似乎也没起什么作用,因为电梯按钮区那边原本暗下的楼层键忽地亮了起来,可电梯中无人触碰这些按钮。他停下自扇耳光的动作,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便猛地起身朝按钮区扑出,想按住关门键阻止电梯门打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朱易琨满目恐惧,骇然瞪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谁知门外什么都没有。
电梯门开后,迎接众人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深渊鬼口,等待着吞噬每个踏入其中的人。
朱易琨望着那片黑域咽了咽口水,高悬的心脏刚得一口喘息,便见一条血手迅速探进电梯内部,死死攥住了距离电梯门最近的他的脚踝。
“老朱……”
“老朱——!”
血手的主人很快也出现在门边,他上半身扒在电梯门口,下半身消失在黑暗处,浑身上下像是用尸块临时拼凑出似的血肉模糊,肩胛处黄色的脂肪和森白的骨头都清晰可见,让人一看便能联想到他的死因:从十八层坠入电梯井,身首异处,尸状惨烈。
“我上不去……”
蔺建贤龇牙怪笑,朝朱易琨阴恻恻道:“老朱……你快拉我一把!”
话是这样说,可他实际上却是拽着朱易琨的脚踝将人往电梯厢外拖去。
谢印雪凭轼旁观,原想着再让蔺建贤多吓一会朱易琨他再出手——这也是他一直无所作为的缘故,却不料朱易琨瞅着蔺建贤的鬼相,几秒后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朱易琨便再无力挣扎,方便了蔺建贤将他往下拽不说,还逼得谢印雪无法再冷眼漠视。
于是他闭上双眼,待睁开时,已是瞳色如雪,满目霜色。
谢印雪垂掀眸一扫四周,看破方圆迷障后才发现他们其实根本就没进电梯,一直在八十八层朱易琨套房外电梯前的走廊里待着,不过如今电梯门的确已经开了,但电梯厢并不在那处,朱易琨若是被蔺建贤拽下去,必定会从八十八层坠入电梯井,死状要比蔺建贤凄烈数十倍。
眼瞧着朱易琨半截小腿都已经被蔺建贤拽下电梯了,还剩上半身依靠肥硕的体重还撑在地上,谢印雪纵然再不喜朱易琨,也得顾忌着柳不花的安危出手救人。
因此他扯下束发的白棉麻绳,挥袖成剑,起手破风。
那银剑刃锋仿若燃有玄火,顷刻便将周遭幻象割裂焚尽,蔺建贤虽被剑芒暂时逼退,却还不甘心离开,双目赤红如血,嘶吼着卷土重来,竭尽全力想朱易琨拖入电梯井内。
然而谢印雪旋身一脚踩住朱易琨的肩膀,蔺建贤就如同妄凭一己之力撼动巨树的蚍蜉,任他再如何狰狞咆哮,都无法再移动朱易琨分毫。
下一瞬,谢印雪再次挥剑,斩断蔺建贤与朱易琨手机缠绕难解的怨气丝线,却不对蔺建贤下死手,只蹙着眉褪下右腕梨花镯,扬手掷向蔺建贤,将他打入电梯井中。
至此,旁人便再看不到蔺建贤的踪迹,仅能听见他随着坠楼而渐行渐远的惨叫,最后连那声音也被合上的电梯门彻底隔绝,还予世间一片安静。
在地上横躺良久的朱易琨则适时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眼望向垂眸睨着他的青年,佯装虚弱道:“谢先生……我刚刚晕过去了吗?”
谢印雪扯唇冷笑,抬腿又踢朱易琨一脚,让他滚远些。
朱易琨领会其意,立马麻溜起身给谢印雪让路,灵活的样子半点看不出他是刚从吓晕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的人。
谢印雪走到电梯旁重新按下开门键,待电梯门重新开后,便弯腰从电梯厢地面上拾起梨花镯,将它扔给朱易琨。
朱易琨捧着镯子话都说不顺畅了:“谢、谢先生……我发小是被装到这里头去了吗?”
“祸从口出。”谢印雪没正面回答朱易琨的问题,一边垂着眼睫为自己束发,一边道,“朱老板,你那么怕死,怎么在这种事上却不小心谨慎些呢?”
朱易琨打着自己的嘴巴,懊悔道:“是我嘴贱。”
随后他又小心询问谢印雪:“谢先生,我发小到底是……”
谢印雪道:“他目前附着在这个镯子上,你带着送去附近寺庙或是道观,请高僧或道长为他做场法事,送他投胎。至于镯子,做完法事后你就自己留着吧,可以辟邪。”
朱易琨接着问:“那做完法事,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吧?”
“还未。”
青年短短二字,就让朱易琨刚安稳下来的心脏狂跳起来,瞠目恐惧道:“还没吗?!”
谢印雪睨着他眉尾轻抬,负手启唇道:“把报酬给我,才算了结。”
“报酬?这……”朱易琨和他装傻充愣,“您看我发小都变成一只镯子了,怎么给您报酬呢?”
“和他有什么关系?”谢印雪也与朱易琨笑,只是笑意浅浅一层,客套生疏的很,“撞鬼的人是你又不是他,我替你解决了邪事,这报酬理应由你给我。”
朱易琨张口还想再讨价还价,柳不花却瞧得不耐,打断他道:“朱老板,你也知晓我师父从不轻易下山,总不可能叫他空手而归吧?”
“好好好,我给。”朱易琨赶忙服软,“这也是我欠老蔺的。”
谢印雪道:“知道就好。”
说完他便取下肩头一瓣梨花,将其没入朱易琨额心,又示意柳不花把芳芳抱到朱易琨套房的客房床上去休息。
朱易琨跟在他们进屋,一路上反复摸着自己额头,紧张道:“谢先生,我何时会开始生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