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不同。
从山南道悄悄回来就已经是在赌,加之与孙氏的数年仇怨,也即将了结。
如果他还是和原来一样收敛,她也只会和原来一样,退缩在安全线,感动而止步。
若有差池,他甚至来不及让她知晓他的心意。
所以他豪赌一把!
若我日后还有机会,那么今日无论成败,都可再继奋力。
若日后失败,我绝不让自己成为你生命中一个浮光掠影的过客!
这是日食。
盛姿几乎第一时间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窗子外面几乎被黑暗笼罩,在一片嘈乱中,她听到走廊的脚步,那是戴廷走来,站在门口询问。
启斐也听到了,所以戴廷只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他已然开口:“退下,现在不走。”
盛姿才反应过来,日食,天色大黑,所有人惶恐不安,这将是启斐溜出城门的绝佳机会。
可他为什么不走?
她的思绪回拢,手腕感觉到温度,于是微微低头,这才意识到,启斐还攥着她的腕子。
盛姿强作镇定,笑着说:“你不是最懂取舍,既然不是为了篇子,赵敞处理的也很好,又没闹出什么大事,千万别错过机会。”
启斐说:“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不会错过。”
黑暗中,盛姿感觉到自己的唇和手腕一样,接触到温柔的东西,软软的,嫩嫩的。
是他的唇!
盛姿脑海似有千万烟花炸裂,她心乱如麻,所有感官知觉僵在原地。
他的唇贴过来,轻轻吻住她,如膜拜一件最珍的瑰宝,生涩却虔诚——这是明明已经不敢妄想,却依旧从光里走来的他的救赎啊!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将她拥在怀里,动作很轻,他却几乎微微颤抖。
启斐知道,这是因为他太想用力把她揉在骨血里,却又不舍得伤她分毫,只敢小心翼翼地感受她在怀中的感觉。
盛姿似乎呆住了,一动不动。
末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松开臂弯,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那样珍重而不舍。
他嗓音嘶哑地开口:“是我唐突了,阿姿,等我回来,我必会给你交代。”若我回不来,就当用这条命,为我的孟浪道歉吧。
他后退一步,转身,开门,大步迈出,关门,一气呵成。
盛姿轻抚脸颊,直到天光乍现,日色明亮,才缓缓放下手。
厌恶吗?居然并不,这才是让她最惊惧的!
她为什么没有惊呼尖叫,也没有嫌恶憎恨。
是不爱桑邈了吗?也不。
她一时有些懵,其实她一直不太擅于搞懂自己的情感。
推开门,呆愣愣地走回去,沿着街角,穿过欢呼庆幸的人流,回到盛府。
泠风被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吓到,焦急地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娘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冬阳听到声音,也急匆匆进来,看到盛姿的样子,也是惊疑,但她迅速道:“泠风,你扶娘子去榻上躺一会,我去给娘子倒杯茶。”
盛姿躺倒榻上,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心如擂鼓。
启斐,这,怪不得柔阿姊上次提到心猿意马,她是看出了什么了吗?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多久了,为什么我没想到。
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她仔细回想,发现其实是因为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原本就不擅长感情,失了桑邈,更是再不准备爱人。
她连自己的心门都封锁了,自然无从感触别人的情意。
可现在要怎么办?
万千思绪于脑海中窜过,最终定格在一点。
盛姿接过冬阳递来的茶,轻抿一口,总之,我是不会进皇室的。
泠风给她盖好被子。
冬阳犹疑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事发生,要不要告诉郎主。”
盛姿递出茶盏,摇了摇头说:“我睡一会就好了,别让阿耶阿娘担心。”
她闭上眼,泠风和冬阳对视了一下,静悄悄出去。
吱——大门关上。连同那些不愿再想的情感。
好在盛姿虽然不擅处理情感,却很擅于分析利弊。
她忽然睁开双眼,启斐擅于自控,情绪一向极为内敛,为什么今天忽然这么反常?
他既然乔装,就说明没打算让京城的人知道他回来,他要做什么,在京城还是山南道做?
她几乎快速想到,他不会是打算对孙贵妃下手?
不,不,镇定。
镇定不了!她汲上鞋,掀开被子就要冲出去,她要去问赵敞,启斐究竟要干什么,孙贵妃尚无错漏,他绝不能贸然行事!
她一把推开门,阳光直直照射在她面上,她伸手挡住,一偏头,看到了泠风她们诧异的眼。
她忽然反应过来,若有意外,她在京中相协即可,再焦急也插手不到山高路远的山南道,况且就算是他真要出手,以他之缜密,必然会做的滴水不漏,何必担心。
笑了笑,回屋,关门。
精力消耗太大,放松下来,只感觉全身无力,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
启斐,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何必非要搅乱我池中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