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仆役见萧闻璟识趣,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又抱拳越过肩,朝后拱了拱手道:“我们老爷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知府大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虽然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家中非富即贵,可即便是临安县知县大人家的孩子,也不足为惧。
所以仆役气扬扬地抬起下巴。
“知道怕了吧,速速离去!”
“连知府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莫非你家大人是巡按御史。”萧闻璟沉吟片刻,忽而说道。
“你……”仆役大吃一惊。
眼前这还没腿高,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还知道巡按御史,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猜得还真准!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监察府州县官,虽七品末流,但可断六品以下官员。”萧闻璟稍眯起眼,那本就狭长的眼尾犹如狼毫沾墨后凝成笔锋,微微一挑,就是锋利的笔触,“当真是厉害。”
孩童清稚的嗓音,配上他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说不上来的怪异。
“毛十九你在那磨磨唧唧什么呢!还不快点滚过来!”里头的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偷懒,大声叫他。
毛十九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应了一声,又低声驱赶阮灵萱等人,“去去去,少管闲事。”
“我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爹已经死了两年了!你们还想要怎样!”陈十四朝他们喊道。
“你爹就是个惯犯,科考都敢舞弊抄袭,私底下还不知道抄了多少文章。”
那锦衣男子来回踱步,嘴里不饶人,“快点交出来,免得你们娘俩受罪!
“我爹绝不是那种人,你、你血口喷人。”陈十四抱着那妇人,咬牙坚持不认。
阮灵萱见状,又气愤地握紧小拳头。
“他们太欺负人了!”
萧闻璟拦下阮灵萱,又往后看她一眼。
就这么想管陈斯远的事?
不过,一个死了两年的人,即便真抄了什么,也不至于要这么费劲地去找。
除非他们要找的东西,很要紧。
萧闻璟沉思须臾,挡住阮灵萱的同时,提高了些声音,开口道:“看来这位御史大人当真是在办要紧的正事。”
阮灵萱不解,“你在胡说什么呀。”
萧闻璟回头看她,“巡按御史代表的是陛下的颜面,更何况还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何其重要,这位大人在诸人都在看龙舟、过节庆的时候不忘本分,恪尽职守,如此为民效力的好官,应当让大家都知晓,才不至于埋没了这位大人的功劳。”
阮灵萱听傻了。
萧闻璟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了!
“走吧,我们这就去下面张个榜,让大家都来夸赞这位大人。”萧闻璟拉着阮灵萱,就要转身下去。
“慢着!你说什么!”那里头的巡按御史耳尖,早早就听到这外面的动静,只不过一开始没有当回事,直到听见说“张榜”才重视起来,拨开两边的人,大步走出。
阮灵萱看见这位御史大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颧骨高,两眉窄,脸上没有几两肉,消瘦得像个骨头棒子。
很像《山海图》里的妖怪。
萧闻璟回道:“大人,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你张个榜是做什么?”
“自然是夸大人您尽职尽责,为民效力,是天底下最好的官。”萧闻璟抬起眼,阳光从云层筛下几缕,照着他分外幽黑的瞳仁,像是专注狩猎的兽眸。
“不行!”苟御史横眉倒竖。
萧闻璟冷静道:“大人秉公办案,奉公克己,乃是世人榜样,如何不行?”
苟御史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张口结舌。
他连官服都没有穿,就是不想引人注意,怎么会想将他秘密行事公布于众。
若不是这小少年一直在夸他,他都要以为是不是被他瞧什么东西来了。
不过那怎么可能,对方连十岁都不到啊!
萧闻璟在盛京忍辱负重多年,看的最多的就是人的脸色,光凭苟御史这情,就能看出他心虚得很。
其中果然有隐情。
苟御史脸色忽白忽红,眼珠子一转,又咧开嘴,笑道:“小儿,不若跟本官去吃吃糕点吧?”
“你想骗我们?”苟御史的表情实在太狰狞,连阮灵萱都看出他来者不善,紧紧拉住萧闻璟的衣袖,警惕道:“我爹爹说,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我们不去!”
他后面的仆役听见苟御史居然在两个娃娃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相继噗嗤笑。
苟御史脸上的笑容唰得一下消失,横眉冷对。
“苟自良当真是你!”
石阶上又走上来了几名气喘吁吁的青衣书生,其中还有阮灵萱的堂兄。
阮灵萱立刻松开萧闻璟的袖子,转而投向更高大且有安全感的阮晋昭。
萧闻璟瞅了眼毫不留恋就走开的阮灵萱,又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袖子,心情有点微妙,就仿佛被只没良心的猫挠了一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