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女孩坐到黄阿姨身边向老妈问好,位置恰好在我的对面,让我可以光明正大打量她。她说话的语调跟黄阿姨很像,嗓音又细细柔柔的,像下一秒就会在空中破裂消失的泡泡。
「芷鳶」,我悄悄在脑海中为读音填上两个方块字。相当好听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边猜测,我边将她秀气的脸孔一同刻入脑海中。
「恆远大我们家芷鳶一岁吧?是哪所高中?」黄阿姨忽然望着我问道,我马上正襟危坐,机器人一般地报出自己唸的高中校名。
陶恆远,这是我的姓名,光唸名字听起来相当有伟人或名人气势,然而连名带姓唸起来就实在有点孬了。逃很远?我亲爱的爹娘啊,这年头又没战争和平得很,我能逃很远有什么用?还是你们希望我以后当个让警察抓不到的通缉犯?
「哎,是你的学长。」黄阿姨的话让我拉回思绪;她顶了顶芷鳶的手臂,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欣喜。转过头来,她接着对我说道:「芷鳶是你们学校的新生,分发上的。」
真的假的?这么巧!我有些惊讶。
我们学校的分数在中上水准,当初,模拟考成绩一向不怎么出色的我跌破眾人眼镜考上时,老妈不仅带我到所有拜过的大庙小庙还愿,还差点跑去跟里长借广播器把这件事昭告天下,所幸老爸是个理智的人,适时阻止了她。唉,我一直觉得老爸的冷静沉稳没有潜移默化给老妈,真是很可惜。
若芷鳶跟我不一样,不是矇上的,那她的成绩肯定不错!我露出佩服的情;相较于我的反应,芷鳶仅仅是望了我一眼,便淡笑着低下头,盯着她放在膝上的手指,没有多作什么表示。
「同所高中哦?那以后有事都可以问我们阿远啦,他很厉害,当过班长,还帮忙编过校刊喔!」妈老王卖瓜地夸奖我,我忍不住用馀光瞄她一眼。
「那真的要多麻烦你了。」黄阿姨看了看芷鳶又望向我。
我不大好意思地搔搔脸。
担任一年级下学期的班长,那是遭到好哥儿们陷害,完全不是因为责任感重或功课很好之类的,而帮忙编校刊是因为校刊社人手不够,认识的学长好说歹说拜託我去帮忙,刚好我中午又习惯不睡觉,才会答应在午休时间去支援。
总之老妈,你儿子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平凡人,别把我捧得像仙好吗?我在心中无奈地反驳道。
……至于黄阿姨喜悦的模样和话中有话,我懂。
普遍来说,在学校里有学长姐帮忙照料总会适应得比较快,除此之外,若是碰上什么麻烦,有靠山总比没靠山好;虽然我没碰过类似的麻烦,但听过几个同班同学就是因为有认识的学长帮了不少忙,甚至还协助调解过私人纠纷。
不过,我个人主观判断芷鳶应该不会惹什么麻烦。别说我刻板印象,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个乖乖牌,不懂何谓惹是生非,不晓得被记过的滋味,也绝对会好好上课考试写作业的那种学生,除非她表里不一,喜欢翘课、顶撞老师、跟违反校规什么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为了让黄阿姨安心,也为了表示我明瞭她的意思,我点了两下头作为回应。不答应也不行,我还怕老妈把我抓去剉骨扬灰,她对别人家的儿女比对我还好,明明我就是她亲生的,却老被当成免钱劳工蹂躪,真是差别待遇……
黄阿姨松了口气,搂搂芷鳶的肩膀,而我察觉到就在那刻,芷鳶原本上扬的唇角竟敛了回去,垂下睫毛的眸罩上一层忧鬱。我困惑地皱起眉;下一秒,笑容却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唇角。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明显转变的情却被我尽收眼底,我很肯定那不是错觉。说不定是她当下情绪的直接反应?我有些困惑。
傍晚离开黄阿姨家时,芷鳶也站在门口送我们,淡笑好似僵化了一般,始终凝在她的嘴边──我感觉得出来,那并不是多快乐的笑容,它带着既礼貌又疏离的味道,就像娃娃……
不,其实更像为了应付而笑,为了笑而笑。我脑中没来由地冒出这想法。
步行回家的途中,我被满脑子的混乱思绪牵引,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正巧望见她转身进屋的背影。
这第一次见面,我替芷鳶贴上了好孩子标籤。或许两人之间不会有更深化的交集了吧?当时的我暗自猜想。虽然在同一间学校,但每个年级所在的位置不同,我不会间着没事就往一年级教室跑,而芷鳶应该也不是个爱黏学长的学妹。
虽然她来黏我感觉似乎还不赖?我唸自然组,班上男生多,认识个正妹学妹肯定会让他们羡慕得流口水吧,顺势把起来也很好,嘿嘿嘿。
齷齪!色欲薰心!下一秒,我在心中狠狠地咒骂自己。
结果因为掛心这件事,开学前一天晚上,我该死地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