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姐,你觉得如何,还中意?」
「挺好的。」
「那么房租方面……」
「不急,还要带人来看过才能决定。」
「是男朋友吗?刚才你说两个人要住,是男朋友吧?年纪这么轻应该还没结婚。」
正想说关你屁事,就觉得大腿被人碰了一下。我急忙转头,发现这人的嘴脸变了,变得相当轻浮。他笑嘻嘻地走到窗边,关上窗,又关上阳台的玻璃门。
「虽然刚才我夸口说这儿是住宅区很安静,不过,你知道,邻居总会有些阿猫阿狗,小鬼哭闹阿、打麻将阿、楼上楼下站在阳台聊天之类的。所以房东特别安装了隔音气密窗,只要关上门窗,你听,是不是超级安静?哈哈!不但听不到外面的杂音,屋里头怎么喊外面也听不见,你可以尽情把嗓子喊破。」
「怪了,我为甚么要把嗓子喊破?」
「因为爽啊!跟男朋友做爱太爽快了,不用力喊怎么行?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陪你做一次试试?看你身材这么好我愿意免费教你几招。」
真是倒楣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满意的房子却遇到色狼。看这人的样子大概不是嘴巴吃吃豆腐就可以了事。我捏紧了拳头摆出战斗姿势,准备随时给对方一个飞踢。强壮的男人似乎有恃无恐,没把我的战斗姿势放在眼里。
「可惜没有床,只能在地板上玩了。」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把三十公分长的尖刀,整张脸都兴奋地扭曲起来。
「你到底想怎样?」
「当然是想跟你打一炮阿,介绍房子需要动刀吗?」
「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公司在哪儿,不怕被抓去枪毙?」
「强姦女人用不着枪毙。你们这些娘们总是这样,事前总是威胁、讨饶、讨价还价的,等到爽完了个个都闭上嘴,比我还怕被人知道哪!不是这样吗?你想让男朋友知道你被别人干过了?」
「原来如此,你做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
「正因为经验丰富我才能好好教育你。别说废话了,脱裤子吧!」
「你有没有被人打爆头的丰富经验?敢乱来就试试看。」
我算好脚尖与刀子的距离,只要他一有动作就先踢飞他手里的刀,然后一拳头砸在他的鼻子上,等他蹲下或倒下再用力踩破他脑袋。
「噯唷,这么兇?不求饶吗?不过求饶也没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乖乖脱裤子被我干,第二是被这把刀刺穿肚皮。我猜你不会选第二个。」这人边说边摇晃刀刃,让刀刃闪耀着光芒,以为这样就能令我害怕。
「詹经理,你误会了,实际上是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放我出去,第二是跟我打一架。无论选第一还是第二你今天都注定干不到女人。如果你聪明的话就放我走,因为选择打架的结果只有两种情形:一是你被我打到颅内颅外都出血,送医不治;二是我打输了被你杀死,你犯了杀人罪被抓去枪毙。无论哪种结果你都不会喜欢的。」
色狼瞪视着我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放手,我也不甘示弱回瞪他,期望他能从眼中看清楚自己的命运。
「想清楚喔色胚,这次不成下次还可以找别人,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血腥吧?」
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男人,倚着门框微笑。
「说这么多干嘛?我一直等着看你怎么揍这个混帐东西呢!」
又是陈焕民。这人总是莫名其妙、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好像鬼似的。我正想问他怎么会冒出来,色狼就抢先开口:「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真是抱歉没有先按电铃,我是自己开锁进来的。」说着摇一摇手上两根粗铁丝。
「马的你是小偷阿?」
「嘿嘿!只准你强姦女人,不许我偷东西?康海伦你先走吧!让我来帮这位色狼先生爽一下。」
「那就……交给你了,掰掰!」
我立刻拔腿就跑。色狼举起刀似乎想拦我,却迟疑了,趁这空档我一口气跑出房门衝下四楼,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直到这一刻紧绷的经才稍微松弛些,才感觉到自己原来心跳得这样猛烈,几乎喘不过气了。
塞一根香菸到嘴里,点菸时发现手指微微颤抖,应该是肾上腺素的残馀作用。从色狼亮出尖刀起我的身体就开始害怕了,只是脑子没有意识到身体的害怕,脑子里住着一位打死不屈服的恶汉。
不知道楼上发生甚么事。詹经理没吹牛,那隔音气密窗果然要得!一点声音都没外洩。第二根菸点着后不久就看见陈焕民悠哉地踏出公寓门口,手里捏着一团面纸。
他见我盯着湿漉漉的面纸,解释道:「刚才在楼上洗了手,浴室没有手巾。」
「衬衫上还有一点………」
陈焕民低头看着白衬衫上的血跡,相当惊讶的样子:「真糟糕!居然喷到身上了。」
「为甚么你要一直跟踪我?黎少白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抱歉,因为还有些事情需要调查清楚。那个小姐──就是那天与赵盛交易两百万的那位,我已经查到她的名字,也知道你目前和她住在一起。」
「那又怎样?我跟谁住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这我没意见,但你们似乎打算搬家是吧?最近你经常去看房子,今天来土城也是这个目的。我必须知道你们搬去哪里。」
「为甚么?」
「不是你的问题,是姜珮。这个人可能与黎家有点关係,我想调查的是她。」
「她跟黎少白以前交往过,在一起两个星期,就这样而已,还有甚么好调查的?」
「看样子你甚么都不知道。我的直觉也告诉我,你跟她不是一伙的。」
「到底是怎样?甚么一伙不一伙的,你究竟知道些甚么?」
难道姜珮的秘密已经洩漏出去了?他是不是想把姜珮交给那些美国人领赏?我顿时警戒起来。这个比赵盛还可怕的男人,一旦姜珮落在他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又或许,陈焕民就是姜珮说的那位「暗中的保护者」?
不可能,那天跟踪时他还不知道「小姐」是谁呢!况且姜珮曾经说过那个保护者二十年前救过她妈妈一命,二十年前陈焕民才十多岁,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我的直觉也告诉我,陈焕民对姜珮是有敌意的。
脑子里拼命思索自己能做些甚么,要不要带着姜珮连夜潜逃?看来他似乎还没打算对姜珮动手。他在等甚么呢?是不是还在跟美国人交涉?考虑要把姜珮卖多少钱一斤?然而陈焕民下一句话却彻底打断我的思绪。
「其实少白跟那位姜小姐还有来往,是在夫人葬礼之后开始的。」
「你骗人!」我瞬间睁大了眼。
「是真的,我不是只跟踪你而已。你知道她今天下午去哪儿吗?」
「她说去美术馆看展览,晚上和朋友喝酒。」
「去美术馆是真的,今晚和朋友约在酒吧见面也是真的,那个『朋友』就是黎少白。」
「我不相信你!你这人太可疑了,老是出鬼没的,还随身携带枪械。你的话可信度太低。」
「不信我带你去看,让你的眼睛亲自告诉你吧!」
那天,在蓝色琉璃瓦的小屋里少白这么对我说过───
「如果我说,请你把姜珮还给我,你会答应吗?」
那天是黎妈妈的葬礼,在那样的日子无论他提出甚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的。我以为他只是想取笑我为难起来的慌张样,而且他随即就用「只是假设性的问题」轻轻带过,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这个认识了一辈子的朋友真的会这样对我吗?
陈焕民的车停在离酒吧二十公尺远的路边,我坐在副驾驶座,两人再次一同进行监视活动,而且两次跟监的对象都是姜珮。外行人会说这是命运的捉弄,但我知道是谁在操弄。盯着黑底黄字的招牌,大块的丝巾下隐约见到únco字样。
「únco………跟unque有关吗?」我问。
「好像是西班牙文吧!」
「确定他们约在这里见面?」
「嗯。」
「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的手段。」
我发誓,如果最后出来的不是姜珮与黎少白,我一定当场打死这个眼镜仔!我不耐烦地点了根菸,陈焕民立刻降下车窗还摇手挥散面前的烟雾。原来他怕菸味,终于找到这傢伙的弱点了!不过这弱点似乎也没啥用。
「就这样乾等要等到民国几年啊!烦。不如直接走进酒吧瞧瞧?」
「监视本来就很乏味,跟钓鱼一样都是培养耐性的运动。」
「我可不是你那种职业跟踪狂,不需要培养耐性。再等十分鐘没人出来我就不等了。」
「不会等太久的。他们每次见面都不会超过三小时。」
「每次?他们究竟约会过几次?」
「今天是第四次。」
忽然一阵心痛,好像在心脏插把刀阻断了全身血液的对流,让人手脚冰冷脸色发白。是伤心吗?还是震惊?抑或是愤怒?各种情绪彷彿把十几种酱料全都倒进一锅,搅拌出怪得令人想吐的味道。虽然拼命告诉自己陈焕民的情报一定是错的,一定是骗人的──这傢伙因为上次被我爸跟踪了,以至于心理不平衡想拿我出气,所以编了个谎言故意气我。然而心里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逐渐相信,心脏插着的那把刀也一寸一寸地深入,痛得我几乎快要流泪了。
姜珮说过的那些话,我们之间又深又浓的爱情,那美丽的爱情,竟全都是谎言?怎么可能呢?人是会骗人的,可是两个灵魂直接刺探到彼此的核心,在那样深沉的合为一体的理解中对话,要如何说谎?人只能用表象,用语言欺骗对方,如果可以穿透表象和语言触碰真心,就不可能有所欺骗。
一直相信自己碰触着她的真心,直到此刻才终于开始动摇了。我捧住自己的脸,彷彿不好好捧着随时都可能碎裂、崩溃、沸腾、一路撒着泪水衝进酒吧里要她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哭出来比较好,憋着不健康。」陈焕民说:「还有抽菸也不健康。」
「闭嘴!」
「姜珮这个女人是复杂的,不,是格外复杂。总是有些人喜欢赌博,另一些人比较喜欢自己能掌握的事,你是哪种人?爱上那样的女人就是赌博,你不一定会输,但无论输赢都不是你能决定的,只能碰碰运气。因为你不是庄家……」
「马的叫你闭嘴你是听不懂吗!是不是欠揍!」我猛然转身揪住陈焕民的领子,提起拳头。
「嘘========」
他指着前方马路边,一对男女刚走出酒吧,似乎在等计程车。两人的身体没接触,没牵手,也没有亲吻,只是站得很近。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那玲瓏娇美的体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五、九十八点四………确认度快速提升;我彷彿被美杜莎的邪眼瞪了,一隻手持续揪住陈焕民的领子,一隻手握拳,以这个蠢姿势凝固着。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循环。
那女的上计程车前,回身抱住男的,我的眼泪终于坠落了。
那天夜里我们异常热烈需索彼此的肉体。我执着地彷彿撕咬般地吻着她的颈子、肩膀、背、腰、臀,鑽进她早已湿濡的山谷深处。激情被诱发的完美女人,慾望的能量一峰攀过一峰,停在那最高峰上盘旋、震盪。
她那白似牛奶的双腿夹住我的头颈,愈挤压愈湿润,像无止尽的泉,要我不断向深处探索,挖掘出更丰沛的爱欲。我抬起头望着她,在两座山峰间凝望那张畅快愉悦的面孔──多么美丽的面孔啊!她的美丽瞬间撕扯我的心,将我撕裂为两个人,一个康海伦,两隻野兽。
停下的舔舐让深谷空虚,她急切拉我的手要我拥抱她,但我不。以康海伦为形体的野兽翻弄她的身体像虎爪下的小白羊,一手将她强压在床上,另一隻手以手指深深地插入她的内部。
「啊………啊啊啊………嗯…………呼呼……啊啊啊啊啊啊………」
「叫啊!大声点………」我在她耳边低吼着。
「……啊啊……受不了了……小海……你今天好怪………」
「尽情地叫吧!把嗓子喊破也没关係唷!我免费教你几招!」
「你怎么了?为甚么说这种话?」
「喜欢吗?你终究是喜欢被人插入吧?我的手指如何,是不是太细了?」
「别这样………」
我翻身跳下床,坐进床边的沙发里,开始哭泣。我知道自己藏不住事,我知道自己没出息,可是我的心好痛。好痛。
「对不起,小海。」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蹲在沙发前握着我的脚。从脚尖传来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