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钩夫人尚在时,颂祝不论大小,她都得作为大小姐到场。
如今鱼阙也没必要前去,但侍女说这是小少主再三的请求,小少主很想她一同小祭,她总算答应去素来不喜的魇斋看一看。
况且,晏琼渊也会到场。
好久不曾见过这位晏氏大少主。
鱼阙想起这位曾经追着唤他渊哥哥的大少主是什么感情呢?
想起那些往事,她的心情蛮复杂的。
性格温和的晏琼渊曾经对他们那么好,到最后揭开的居然是这样的面目。
他也是被困住的一头可悲的野兽。
魇斋在烛玉京的西角,修在名为竹山的山腰上。竹山山间铺着青石,若是穿着木屐踩在上面,木头磕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以动衬静,实在有趣。
鱼阙素日就喜欢穿着木屐到处走动,不过今日不行,烛玉京的规矩还是在的。
渐渐走到了竹山,守卫竹山的都是晏龙庭亲卫,赶来魇斋的人皆是门中的精锐,他们也不随意走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气氛肃穆。
在竹山停涯台的转角,鱼阙远远看见了晏琼池,他也是一样的装束。
黑金对襟,高束乌发,头上簪花,簪的不是象征着龙之血的凌霜花,像是随手折来也随手簪在头上的,倒显几分少年风流来。
他隔着人群发觉了目光,侧头,朝鱼阙的方向笑了笑,但并不马上过来,他身边围了好些人,都是白须长袍的长老堂长老。
小颂祝仅次于颂祝,祭拜时也需要庄严肃穆,除了本门的门主长老到处,晏氏里的新声代精英子弟也要参加,不过他们只能在外堂参拜,并不能进入内阁。
鱼阙看着和她同龄但面生的晏氏子弟不说话,不认识,没必要近前搭讪。
晏琼池还得糊弄老家伙们,暂时不能到达她身边。
晏琼池带回来关于蓬莱洲的消息,关于晏静休和山宗的后续处理结果,大少主不在,也还有事情需要向他过问。
鱼阙作为钩夫人的养女,事实上也要参与进烛玉京的事务里,想争取一下晏氏掌门甚至是家主也行,只有能力足够……
但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况且烛玉京还有分门主、长老堂、晏龙庭三方分权。
她向来不参与门派事务打理,在草台峰也是如此,所以颇为闲散。
颂祝的萧声自竹林四方响起,仪式开始了。
在进魇斋之前,她又看了看那群白须老头,想起来,这群在晏琼池面前如此恭敬的老头也曾经那样欺辱过他。
逼迫他跪魇阴君,逼迫他拿鞭子惩罚自己,也仗着家住晏衍骁的名义关他入水牢……很怪,年幼时觉得这些面目严肃的老家伙那么面目可憎,高高在上,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压得人要死。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小祭并不比颂祝隆重,但也绝不含糊。
魇阴君的祭拜并不亚于鱼阙在草台峰祭拜寂天道的言钧天尊,祭拜便是对九霄界君仙人的供奉,非常重要。
魇斋里有魇阴君的位,同样还有故去的晏氏先辈的灵位。晏氏里的几位重要长老都聚集在此。
颂祝的话术都是一样的,古奥且难懂。
有巫女跳舞,祭祀用东洲古语念出密语。
晏琼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执意站到鱼阙身边去,对魇阴君的态度一点也算不上恭敬。
古寰则里记载了魇阴君的平生,鱼阙居于下方,抬眼瞧着笔法苍劲的灵位。
魇阴君么?
“晏氏这群老头一点也不上道,供的碧血根和盘沧蛇血,虽然都是阴物,但还是不够啊……这样敷衍,魇阴君真的会庇佑烛玉京么?”
“烛玉京果然没落了……啊,我不喜欢这个燃香的气味,还不如阙儿身上的桂花香好闻……阙儿好香啊,喜欢。”
没个正形的晏琼池觉着无趣,整个人不住地往鱼阙这里歪,嘴里零碎很多,在抱怨。
兴许是身上带花了的缘故,淡雅的兰息里还夹着的其他花的清香,很好闻。
“站好,不要挤我。”
鱼阙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才没有挤你……总觉得有些肃穆过头了。”他小声嘀咕,眼睛是看着带头主持祭礼的大门主。
颂祝的器具和贡品甚至是燃香都是传承下来最好的,怎么这家伙挑三拣四。
“唯一可看的,唯有供桌上那块绸巾?这个色泽真好看,与阙儿的肤色很相称……得像个办法弄一匹来给你裁衣服。”
晏琼池还是喜欢黏着鱼阙,思绪居然跑歪到铺供桌的布很适配鱼阙上去。
今日聚集在此地的,全是在两人年幼时严厉相待的大家长,此前哪怕是站姿稍有不对就要一个虎棍过来,如今他们两个人在内阁里窃窃私语,他们再管不得。
*
小祭结束。
很怪,传音鸾说大少主今日会来,但在祭礼结束后,都没有看见他人的影子。
聚集在魇斋的人分流离去,晏琼池被长老堂那群老头架走,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