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涵微偏头笑容没有改变。
「我不能理解抄袭……属于别人的抄来修改算什么。」晚餐彻底凉了,说出口的句子让手心也泛冷,郑理坐在那眼写满睥睨,小魏学长要他找回原本的自己在问题尚未解决前都回不来。
绍涵轻吸口气,将头摆正:「你说了我就会了解吗?它是工作,你是不是没看清楚这个社会?」
「当每个人都将它单纯视为工作,等到四周充斥仿冒品,从事创意设计的我们又要何去何从?如果因抄而成为设计师,你们会开心吗?」郑理的话严厉了,他找不到更婉转的词句去表达心中的情绪。
绍涵敛去残馀的笑容,拉挺背脊口气不悦:「你什么意思?在指责我们为五斗米折腰吗?」
郑理马上摇头,再度道:「不,不是这意思,只是打从心底无法接受他人付出的心血公司再指使我们抄走利用,这种事情不应该让它继续顺理成章下去。」
「你想怎么做?你已经做了。」绍涵毫不留情面立即回嘴。
郑理呼吸一窒,紧绷的面容瞧见咬紧的牙根,最不想承认的部分被直白诉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想帮被抄袭的公司讨回公道吗?」绍涵追问。
仪欣吶吶接话:「郑理……你太理想化了,举发了一间还有一间。」
就因为是工作所以万般包容吗?郑理脑子里万分不明白,上至待了一年多的小魏学长,下至眼前两位同期同事,前思后想一番,只是内心充满牴触思想也不甚明白,又或者说是太清醒了反倒糊涂。
面对这事他一直没有去做选择,选择处理它、选择解决,实际上他已经选择了吞忍,从知道实情、服从主管的指令,到今天晚上近似责备的询问绍涵和仪欣,种种行为都逼得郑理浑身颤慄转而厌恶。
他说:「我会引以为戒,对自己的决定与行为做出代价。」口吻十足嫌恶,好似在嘲讽自己的色展露无遗。
绍涵忍俊不住,温馨寧静的简餐店里昏黄灯光和服务员们被突如其来的笑给惊吓纷纷颤了一下,她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刻薄过,仪欣满脸惊悸,双眸死死盯着绍涵的侧脸,不久又转移到郑理的脸上,骤然听绍涵说:「这是哪门子回答,你有两种做法啊,一就离职嘛,二就自首惩罚自己抄袭。瞧,很简单。」
「小鱼!」仪欣错愕的喊了声,扯住绍涵的手盼望她停下,岂料绍涵推开她的手,身子朝前倾,双手手肘抵上桌沿离郑理近了一些,期盼的望着。
「我不会放弃这条路,会找到方法杜绝抄袭的存在。」宽阔的肩膀线条紧绷,指尖沾上淌满水珠的饮料杯,在玻璃桌面上拉画出一个风格极简的女性人体轮廓,替它加上单边露肩的上衣和俐落裤装。
这些是多么美好的事物,他没道理放弃,真的没有,也割捨不下。
她们的目光被郑理桌上的水痕吸引,气氛沉静下来。
绍涵底子不如郑理深厚,她能看清现实减低梦想抵触时的痛苦与挣扎,少了郑理那些过多的摇摆,自然不是不能理解,却无法接受郑理不諳世事多馀的耿直。
桌上的画勾起回忆,曾在课堂上绘製自己的服装画然后亲手製作,那种魅力与感受正是郑理现在传递给她的,无声化解掉绍涵猛然冒出的恶意情绪。
她吁出一口长长的气,抿了抿唇,目光最终停留之处是郑理还如白纸般的瞳眸──或许也不再是那么白了──虽逐渐写上摇摆迷网,但凝望最深处还是坚毅的无法动摇。
郑理的话听在绍涵耳里、在社会里发声就像仪欣所言过于天真,但它是充满虚偽之后必须存在的事物啊。过与不及间人们总是难以拿捏。
「先生小姐们很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可能要请你们买单。」服务员推过帐单本,恰好抹去郑理方才绘的水痕。
郑理撇开目光,骨节分明透着白的手指勾走帐单本,下面的痕跡早已糊成一团还原水原先的样貌,帐然若失的情绪收拾乾净,他深吸口气:「好,不好意思,谢谢。」
目送服务员离开后郑理眨了眨眼,他说:「很抱歉,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但还是不能理解抄袭的存在,对此我非常认真。」
「晚了,我们买单吧。」绍涵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率先走到柜檯结帐。
郑理也背起自己的包,瞧见仪欣还坐着不动。「仪欣不走吗?」
她自恍惚中清醒,连忙提起背包,走前还一脸犹豫说:「抄袭我也不是很能接受,但它是工作,是公司运作的一种方式,走到哪都是或多或少会发生的事,我没有你那么纯粹。」语末她没有再看郑理,付了钱尾随绍涵离去,徒留郑理一人独自思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