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眉老道这回真的是阴沟里翻船了,连番受挫,直气得他一张青蟹脸,变成了煮熟的青蟹,红得发紫,双目杀气进射,怪笑一声道:“老夫不……”
“哈哈。”黄衫客大笑一声,和白发仙娘连快朝前走出两步,含笑道:“黄眉道友,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都是百岁以外的人了,还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兄弟这个小兄弟已经接下你三招,这场过节已了,咱们走吧。”
黄眉老道岂会看不出来?黄云妖怪双双地走出来,话虽是劝着自己,实有替上官靖出头的意思。试想自己连这两个少年男女都应付不下来,若是再加上一妖一怪,自己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那时岂不更下不了台?一念及此,也跟着呵呵一笑,道:“老夫真想不到百年修为,还不及天生大师和千手观音调教出来的门人弟子。老夫一向言出如山,这位小兄弟接下老夫三招,今晚这场过节,自然揭过了,黄衫道兄何用拿话挤兑老夫?”
上官靖连忙抱拳道:“道长百年修为,在下两人功力浅薄,怎敢相提并论?勉强接下道长三招,实在侥幸得很,道长一言九鼎,在下不胜感谢之至。”
“哈哈。”黄眉老道怪笑一声,点头道:“小兄弟身兼佛、道两门功,老夫三招落败,何用讳言?黄衫老哥哥说得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代是你们年轻人的年代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早该歇隐林泉,不问是非了。”说到这里,朝黄衫客夫妇拱拱手,道:“老哥哥贤伉俪请。”
黄衫客深深地看了上官靖、沈雪姑一眼,含笑道:“小兄弟,还有这位小妹子,你们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修为,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前途无量,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了。”
“老哥哥和拙荆从此一别,就不再履红尘,你们他日如果有暇,可去青城后山看看我们。”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阴山李大嚼练成”玄冰掌“,除了你们联手,少林三个和尚未必是他的对手。”
白发仙娘娇柔道:“是啊,青城后山景色清幽,你们一定要来。”
上官靖心头一阵感激,连忙拱手道:“老哥哥、老嫂子,小弟蒙你们二位如此青睐,只要有空,一定会去看你们二老的。”一面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老哥哥指点。”
沈雪姑也抱着拳道:“老哥哥、老嫂子,谢谢你们,恕小妹不远送了。”
黄眉老道看着两人,回头道:“无怪黄衫老哥哥对他们如此垂青,连兄弟也觉得他们可爱了。”
三人飘然朝洞外行去。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斗,终于化干戈为玉帛。现在三个绝世的老魔头,业已离去,大家沉重的心情,自然也就放下来了。上官老夫人眼看自己儿子和这位准媳妇联手,居然能胜得过勾漏魔漆黄眉,而且在他落败之后,并无怨隙,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如今大势已定,只有大石窟右首阴山老祖李大嚼和少林智成、智虔、知难三位大师动手的结果,却有两位大师已伤在他手下。
李大嚼四十年前被天慈大师一记“光明拳”击落悬崖,一直耿耿于怀,因此遇上少林僧人,不禁勾起前嫌,坚持非试试少林寺的“光明拳”不可。他因自己成名在六七十年以前,智成等三人在他眼里,自是少林寺的后辈而已,所以曾说:“你们三个一起出手都可以。”但智虔大师等三人已非六七十年前的小和尚了。如今他们乃是少林寺达摩、戒律、白衣三座院、殿的首席长老,岂肯三人联手合击?
智难大师合十一礼,道:“二位师兄,这位李老施主既然指明要试试敝寺的”光明拳“,那就由小弟先上去会会他好了。”
要知他乃是白衣殿主持,白衣殿掌管的是“拳谱”,自是精于拳术,“光明拳”是各种拳功之首,也是智难大师最拿手的绝技。少林寺有七十二艺,各院、各殿的长老精擅的武功各自不同,那是因为一个人不可能七十二艺样样都学,传功师傅因才施教,以及日后自己的选修。其中又有资质的不同,有的人一生专修一技,有的人则兼通数种武学,业精于勤,也精于专,凡是少林寺的长老,都有精专的一技。
智虔、智成知道“光明拳”正是知难师弟精专的武功,对方挑明要试“光明拳”,自然只好由他出手了,两人同时低声道:“师弟小心些。”
智难大师合十道:“小弟省得。”目光一抬,朝李大嚼合十躬身道:“贫衲智难,请老施主赐教。”
李大嚼深陷的双目中射出熔焰精光,阔嘴一裂,深沉的道:“只有你一个人上场?”
智难大师合十道:“老施主方才曾说要找敝寺会”光明拳“的人试试,敝寺僧侣各有精擅,贫衲练过”光明拳“,所以由贫衲向老施主请教。”
李大嚼嘿嘿怪笑道:“少林寺只有你一个人会”光明拳“吗?”
智难大师道:“这里的三个人中,只有贫衲一个人练过。”
李大嚼目光紧紧地盯着智难大师,点点头道:“好!那你就使出来,让老夫瞧瞧。”
智难大师心知对方指明要自己施展“光明拳”,他在四十年前吃过“光明拳”的亏,说不定已有破解之法了,但今日之局,如箭在弦,自己是非使不可,心念转动,早已默默运起功,—面依然合十当胸,躬躬身道:“老施主,贫衲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李大嚼道:“你说。”
智难大师说道:“老施主昔年虽然中过先师伯一记”光明拳“,但老施主并无多大损伤,至今犹健朗如昔,先师伯涅盘已有二十余年,应该已经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了……”
李大嚼笑道:“你们少林寺不是还屹立在少室峰下吗?”
智难大师又道:“敝寺”光明拳“为七十二艺之首,老施主四十年来,也许已经有破解之法,但贫衲不得不把话说在前头,”光明拳“能发不能收,一经发出,贫衲也无法收势,老施主……”
“哪有这么罗嗦?”李大嚼不耐道:“你只管使来,接不接得下,那是老夫的事,最好还是老夫接不下来,老夫拍屁股就走,从前过节,一笔勾销,若是老夫接下来了,你们三个和尚,今晚都给老夫留下。”
智难大师自然不愿和他打这个赌,连忙拿话岔开,说道:“贫衲和老施主动手,胜负只是贫衲一人的事,与贫衲二位师兄无关,老施主请准备了。”
李大嚼道:“你只管出手好了。”
“阿弥陀佛。”智难大师口喧佛号,把禅杖交到左手,拄杖凝立,右臂缓缓举起,屈指握拳,这一瞬间,也宝相庄严,脸上微露笑容,右拳突然朝前一扬,作出了下压之势,凌空遥击过去。
“光明拳”成为少林七十二艺之首,是因为这一记拳法创自我佛如来,为佛门降魔功,拳势甫出,一股无形内力,就像泰山压顶般直罩过去。李大嚼四十年前吃过它的大亏,自然也不敢大意,双目紧注在智难大师的拳上,直等千钧压力落到头顶三尺光景,突然厉笑一声,双膝僵直不曲,一个人就像僵尸一般,朝上面直崩而起!在他头顶上的一片无形压力,正当迅速下落,他一个瘦像竹竿的身躯,却朝压力中直穿而上。
这在外人看来,李大嚼不过在施展“僵尸功”,朝上冲起而已,但智难大师的感觉却大大的不同,那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无比的冷气,竟然比冰还要冷上百倍,一下之间,把自己发出的“光明拳”一团拳风从中冲开!
要知这一记拳风,乃是智难大师运集本身内力所凝结而成,拳风被对方“僵尸功”以及“玄冰真气”一下冲破,彻骨的寒气,自然很快就渗入到真气中了。智难大师在这一瞬间,但觉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噤。这个冷噤就出了大问题!但他自己在一时之间却并未有何感觉。
李大嚼一下冲破“光明拳”凝结的一团拳风,他身在半空三丈高处,一个轻旋。口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随着笑声,人已落到地上,从他的大嘴中,露出两排白森森牙齿,得意的道:“少林七十二艺之首的”光明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智难大师合十道:“老施主功力……深厚……贫……衲……不……如……如……”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全身发冷,口齿打起颤来,后面的话,竟然说一个字,打一个颤,身上愈来愈冷,不住地颤抖,连口齿都无法说清了。
智虔大师大吃一惊,急忙抢了出去,问道:“师弟,你怎么了?”智难大师脸上隐现黑气,张了张口,砰然一声,往地上跌坐了下去。
李大嚼裂着一张大嘴,嘿嘿地笑道:“你师弟中了老夫的”玄冰真气“,你可也要试一试?”横手一掌拍了过来。
智虔大师没想到他说打就打,骤不及防,但觉一道寒的掌风迎面撞来,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右掌当胸横出,朝前迎击过去。
他这一掌使的正是“般若禅掌”,以“般若禅功”为基础,对付任何外门功夫,自是绰绰有余裕;但李大嚼的“玄冰掌”,除了他数十年苦练,掌力之强,已是举世罕有其匹,何况他潜伏幽谷四十年,吸取阴山地底万年玄冰寒气,练成北极“玄冰真气”,掌力之外,还有蚀骨寒气,蕴集在内劲之中,就算你掌力和他不相上下,这种寒彻骨的“玄冰真气”,也无法承受得了。
智虔大师迎出的一记“般若禅掌”,原是抵御对方的掌势而发,一来一往,是何等的快速?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击实,智虔大师立时感到不对,自己的手掌就像拍在一块寒冰之上。不,李大嚼的手简直比冰还要冷上百倍,就在双掌乍接的刹那间,自己一只有手登时冻得麻木不仁。不,整只手臂立时僵硬,再也不听使唤了,自己的“般若禅功”竟然一点也挡不住彻骨寒气。
智虔大师心知不妙,慌忙左手一挥,禅杖使了一记“拦腰打虎”,“呼”的一声,横扫过去。李大嚼口中嘿嘿狞笑,伸出了一只黑黝黝枯骨似的手爪,轻轻地一抓,就被他抓住了杖头。智虔大师正待运劲后撤,那知杖头堪堪被对方抓住,一支禅杖就好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一般,冰冻得掌心隐隐生痛,要待撒手,已是来不及,但觉一股寒气从杖头源源地传来,业已循臂而上,一时再也忍不住那股冰冷的刺痛,口中呼出“啊”的一声,连双脚都感到有些僵硬,要想后退也退不成了。
两位少林大师对付道院两位坛主之时,得心应手,一击成功,这回遇上李大嚼,竟然如此不济,这就所谓技高一着,缚手缚脚。他比你高上一着,你就会缚手缚脚,何况李大嚼武功修为高出智难、智虔两位大师何止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