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由飞霜、梅香随侍左右,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上官靖、沈雪姑、李小云、祝小青、王牙婆、刘媒婆等人。另由八名武士手挑气死风灯,走出大门,就分左右排开,大门前经八盏风灯照射,立时大放光明。老夫人一直走下石阶,才朝站在广场上的一群人点头为礼,徐徐说道:“要找老身的不知那儿位?”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身黑袍,圆脸浓眉的黑豹侯休,他洪声应道:“在下侯休。”
第二个紫膛脸汉子,应道:“在下柴昆。”
接着是两个身穿灰袖的中年僧人合十道:“贫僧黄龙寺慧修、慧持。”
另外还有一个年约二十限的青年,大声道:“还有我郭勇。”他是金刀无敌郭东升的儿子。
老夫人徐徐点头道:“诸位要见老身,不知有什么事吗?”
虎伥夏侯前阴恻恻地道:“咱们大伙找上碧落山庄,自然有事。”
老夫人道:“这位是……”夏侯前道:“在下夏侯前。”
老夫人道:“那就请夏侯先生明白见示。”
夏侯前阴笑一声,徐徐说道:“你是碧落山庄的主人,咱们找来,有什么事,你心里应该明白。”
老夫人道:“老身问你,就是想听听诸位来意。”
夏侯前冷笑一声道:“好,那在下就告诉你,咱们此来,一共是两件事,第一,咱们虎头庄老主人,金刀门郭掌门人,黄龙寺老当家,都是死在你们碧落山庄的旋风花之下,这三位遇害的后人,要不要替先人报仇?”
老夫人问道:“第二件事呢?”
夏侯前道:“碧落山庄不知用什么手法,迷失武林同道心智,供你们驱策,白虎门暴掌门人,金刀门邢前辈,黄龙寺监寺代理方丈智光大师,如今都在你们碧落山庄之中,咱们第二件事,就是要你们立即释放所有被迷失心智的武林同道,然后血债血还,各凭所学,拼个生死存亡。”
沈雪姑暗暗皱了一下眉,心想:“事情真巧,自己等人今晚刚刚赶来,他们就找来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说道:“诸位说的都是实情,只可惜诸位来迟了一步。”
夏侯前道:“此话怎说。”
老夫人道:“老身等人也刚刚赶到,这里只剩下一座空屋,据迹象判断,碧落山庄总管秦皓等人早在两天前已经撤离此地……”
夏侯前阴沉地笑道:“你不是这里的老夫人?”
老夫人道:“半个月以前是,现在不是。”
夏侯前嘿然道:“虎头庄老主人死在几个月前,就是暴掌门人等人,被迷失心智,也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你现在纵然不是,那是你们巢里反;怨有头,债有主,咱们要找的是碧落山庄的头子,并不是找你们总管来的,总管做事,总是泰你老夫人之命才去做的,你何用推诿,推诿也是没有用的。”
柴昆洪声喝道:“夏侯老哥说得极是,你们以为走了一个总管,就可以把事情都推干净了。”
郭勇金刀一指,切齿道:“老贼婆,血债血还,我非把你碎尸万段,难雪我不共戴天之仇。”
上官靖喝道:“你们事情没搞清楚,就如此胡说八道。”
夏侯前阴恻恻地说道:“事情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
老夫人道:“靖儿,你不要多说,为娘的自有道理。”一面抬月道:“诸位知道老身是什么人吗?”
柴昆冷笑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不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
“老身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
老夫人接下去道:“先夫上官平,十八年前在篙山少室峰一处山谷石窟中得到一册达摩祖师手着‘洗髓经’,先夫好友长安水胜镖局罗水椿为了谋夺秘笈,勾结黑虎侯敞……”
黑豹侯休听得大怒,喝道:“老贼婆,你敢诬蔑先父。”他探手一掌朝向老夫人袭来。
他含愤出手,这一记“大风掌”。虽没有暴本仁使出来的威力,但一道狂随卷撞过来,劲风四溢,声势也非同小可。上官靖冷吟一声,左手外扬,以“接引手”把对方手中左带出,但听“呼”地一声,有如黄河决堤。一道强猛掌风呼啸着朝广场左首空地泻泄出去。
黑豹侯你不觉大为惊凛,目注上官靖,喝道:“你是南宫靖。”
上官靖喝道:“在下上官靖,侯休,你最好稍安勿躁,听我娘把话说完了。”他这一手确实把在场的人给震住了。
老夫人续道:“当时谋夺先夫秘笈的还有灯教金惟能、金刀郭东升、和皖西三侠等人,黄龙寺智明同样心怀觊觎,把这些人邀上黄龙寺,却暗中下毒,被郭东升发现,正好黑虎侯敞夜探黄龙寺,智明就把下毒之事,诱之侯敞,大家就这样动起手来,就因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谋夺经书,几乎把先夫当作了目标,以致先夫在敌友难分之下,身中十数剑,当场伤重致死……”
柴昆冷冷问道:“后来那经书落在谁的手上了呢?”
“都没有得到。”
老夫人续道:“因为当时有一位武林前辈眼看大家心存偷觑,先从先夫身上取走,以为可以釜底抽薪,这些人从先夫身上找不到经书,就纷纷赶去寒家,所幸这位武林前辈早一步赶来,劝老身及早离去,他也把小儿带走了……”
柴昆问道:“此人是谁?”
“五行叟南宫老人。”
老夫人又道:“老身当时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在一处尼庵避难,那位老师傅给老身服了一颗药丸,和一页手抄的练功诀要,老身只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就练成魔火阴功,并引介她小师妹管巧巧协助老身,来至碧落山庄。诸位也许不信,老身服了那颗药丸,就是魔教”金刚散“,从此就担任了碧落山庄的傀儡主人,庄中一切事物,均由总管秦皓作主……”
“哈哈。”柴昆大笑道:“你说来说去,还是把事情推到秦皓一人身上,若说碧落山庄幕后主使人是死灰复燃的魔教,那么就应该做出危害武林的阴谋异动来了,譬如少林、武当、八卦、形意、华山、峨嵋,和黄山世家,都是当年围剿魔教最出力的门派了,应该先去杀害这些门派的人。但碧落山庄杀的、掳的人,却都是昔年谋夺经书的人,你说你被魔教下毒,当了他们傀儡,这话有谁能信?”
“不错,不错,这话老夫也是不信。”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门门楼上传了下来。
大家急忙举目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签,身穿土布大褂,面目黝黑的白眉老人,半蹲半坐在门楼榴角上,背后还插着一支细长的钓竿。虎伥夏侯前一见此人,不觉大喜,连连上前打着拱,道:“原来是钓叟前辈在此,那就好极了。”
白眉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谁是你们的前辈?”
“是!是。”夏侯前依然陪着笑,道:“钓叟前辈在此现身,自然是为了找寻金鞭叟田前辈来的了?贵派田前辈也是被碧落山庄迷失心智的人,如今仍受碧落山庄奴役的武林同道之一,咱们今晚找上碧落山庄,正是救人来的,钓叟前辈和咱们虽非一路,也总是同仇敌忾的人了。”
大家经他一说,才想起这白眉老人,正是终南派五者中的老四天池钓叟姜超然。老夫人朝上行了一礼,道:“前辈大概是终南派五老中的天池钓叟姜大侠了?”
白眉老人沉哼道:“老夫姜超然,只是一个钓叟的渔翁,不是什么大侠。”
老夫人仰首道:“前辈虽然不相信老者身则才说的话,但真理愈辩愈明,前辈请下来,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老身自当详细奉告。”
“老夫觉得金刀门柴昆所说的极为有理。”
天池钓叟一阵嘿嘿冷笑,突然一步跨了下来。他从三丈高的门楼上一步跨下,就如一般人举步跨下一级石阶一般,不见他施展什么身法,就跨到了广场众人面前,目光如刀,冷冷地道:“老夫下来就下来,难道还怕你们碧落山庄暗算不成?”
沈雪姑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些人不约而同的在今晚赶来,莫非是碧落山庄贼人预先布置好的阴谋不成。”
老夫人道:“钓叟前辈不相信老身说的话,那是因为前辈认定老身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之故……”
天池钓叟沉声道:“难道老夫这想法不对?”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老身若是有人证呢。”
“好!你有什么人证?”天池钓叟道:“你叫他出来。”
老夫人回首道:“李姑娘,你去请青松道长几位出来。”李小云答应一声,转身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只见青松道长、卞药师、赵之欣、徐永昶四人,缓步从大门中走出。青松道长打了个稽首,道:“姜前辈也来了,贫道这里有礼了。”
卞药师也拱拱手含笑道:“在下终南采药,和姜前辈一别已经快八年了,前辈风采依然,今晚什么风把前辈也吹来了。”
天池钓叟空姜超然看得不觉一怔,说道:“青松道兄、卞药师,你们也在这里。”
夏侯前阴笑一声,道:“连终南五老的田前辈,金刀门名宿邢前辈,都会被碧落山庄迷失心智,受人驱策,武当青松道长、卞药师被碧落山庄利用,那也并不足。”他这话极尽挑拨之能事。
上官靖喝道:“夏侯前,你一再出言挑拨,惟恐天下不乱,是何居心?”
夏侯前道:“老夫说的那里不对了?”
老夫人一摆手道:“靖儿,不许插嘴。”
青松道长呵呵一笑道:“你看贫道像心被迷失的人吗?”
卞药师笑道:“就算青松道长和在下被碧落山庄迷失了心智,姜前辈何妨听听青松道长和在下替老夫人作证说的话,是否人情人理?就可以知道了。”
天池钓叟顿首道:“好,青松道兄说来听听。”
青松道长打了个稽首,口中说道:“善哉,善哉。”
他从万青峰、宁胜天、以及少林智通大师、联合八卦、形意、武功三位掌门人,为了调查三个月前无故失踪的武林人士,在一片大宅院中,身中“对消散”说起,如何分函各大门派,聚会万松山庄,自己就是奉武当掌教之命,前去万松山庄支援的。
后来宓飞虹如何答应释放迷失心的人,双方如何动手,无形刀邢铿、金鞭里田五常随同宓飞虹如何突围,老夫人如何遇上五行叟南宫老人,母子重逢。卞药师的女儿卞药姑远上天台求取解药,中途遭碧落山庄的人劫持,今晚老夫人是救人及索取解药来的,扼要地述说了一遍。
天池钓叟姜超然道:“这么说,老三到哪里去了呢?”
虎伥夏侯前阴恻恻地道:“田前辈自然还在碧落山庄的手中了?”
话声甫出,突听郭勇“啊”了一声道:“不对。”砰然一声,朝地上跌坐下去。
柴昆吃了一惊,急急问道:“郭贤侄怎么了?”他问出话来,还没有听到郭勇回答,身后二十名刀客,已经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不止是金刀门的人,黄龙寺十六个灰衲僧人,虎头庄八名庄丁也同时像木排般无声无息地往地下倒去。虎伥夏侯前厉声道:“有人放毒,好卑鄙的手段,他们竟然趁武当青松道长说话之时,施放毒药,咱们和他们拼了。”
手中的招扇豁然打开,一个箭步朝阶前的老夫人扑了过来。此时广场上没有倒下去的只剩下武功较高的天池钓叟姜超然,风云刀柴昆,黑豹侯休和黄龙寺慧修、慧持几人。慧修、慧持功力较逊,虽没跌坐下去,但已感到头重脚轻,上身摇晃,大有站立不住之感。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连老夫人、青松道长、卞药师等人都出乎意料,给怔住了。
天池钓叟、柴昆、侯休眼看已方的人,几乎全都中毒倒下,自然认定是老夫人这边的人使的毒,经夏侯前这一喝,更加气愤填膺。天池钓叟双目圆睁,怒喝一声:“好个青松道人,你果然被他们迷失智,故意花言巧语,拖延时间,老夫今晚先劈了你。”
喝声出口,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支四尺长的钓竿,随手一抡,竿中藏竿,立时变成了一支八尺长的竿,身形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就洒出无数支竿影,像一片网罢,朝青松道长当头罩落。到了此时,已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青松道长自然知道终南五老一身功力非同小可,急急后退数步,口中叫道:“姜老施主,快请住手,这是误会,请听贫道一言。”
姜超然提吸一口真气,钓叟轻轻在地上一点,又飞身而起,口中喝道:“老夫已经听你说了半天,不用再说了。”长竿挥处,化作一篷竿影,凌空追击过来。
青松道长眼看一时也解说不清,对方攻势凌厉,自己再不拔剑,只怕无法躲得过几招,只好掣剑在手。青松道长剑划弧形,身随剑走,一阵叮叮轻响,化解攻势,一面叫道:“老施主务必请住手,老施主纵然不相信贫道,总该相信武当派……”
天池钓叟怒喝道:“老夫就是相信武当派,才会让你们得手,武当派还能相信吗?”钓竿连挥,劲急啸声,挟着丝丝竿影,急袭过来。
青松道长面对这位无法理喻的超级高手,哪敢怠慢,只好凝运剑,小心翼翼的化解攻势。虎伥夏侯前堪堪朝老夫人扑来,上官靖左掌拍出一掌,喝道:“夏侯前,你给我站住。”一道掌风朝夏侯前涌去。
老夫人忙道:“靖儿,不可伤他。”
上官靖道:“孩儿不会伤他的。”
夏侯前扑来的人,给掌风一挡,宛如撞在一堵气墙之上,身形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后退,上身摇了两摇,砰然往地上跌倒下去。黑豹侯休使的是一支三尺长的黑虎爪,他是在虎伥夏侯前发招之后,抢上来的,自然比夏侯前迟了一步,此时堪堪掠上,就看到夏侯前扑倒在地上,心头一急,叫道:“大叔,你……”
他功力不如夏侯前甚多,别说出手,连话都只说到一半,也砰然跟着倒下。风云刀柴昆手握金刀,奔向卞药师,口中喝道:“柴某真想不到你姓卞的也会助封为虐,看刀。”手中金刀随着他掠来之势,直取卞药师胸口。
卞药师身形一侧,忙道:“柴老哥有话好说。”
柴昆眼看随同自己来的金刀门弟子和师侄郭勇,全已中毒倒下,那还容你说话,喝道:“咱们没有好说的了,你再不亮兵器,柴某也要先劈了你。”金刀挥动,一片刀光有如风起云涌,凌厉无前,真不愧他风云刀之名。
卞药师在对方凌厉攻势之下,不得不拔剑自卫,口中依然叫道:“这是贼党的阴谋,柴老哥先请住手,让兄弟看看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柴昆此时急怒攻心,怒笑道:“毒是你们使的,你何用再假惺惺?”刀招愈逼愈紧,记记俱是他风云刀的杀着。
卞药师明知这是贼人的毒计,柴昆可是急劈猛攻,他却除了招架,不好还击,自然被逼得步步后退。不过十来个照面,卞药师已是汗流侠背,虽无败象,却也十分狼狈,就在此时,突觉柴昆的攻势居然渐渐和缓下来。
不,他刀法渐乱,上身摇幌,砰的一声,跌坐下去,金刀也随着脱手坠地。卞药师吁了一口气,急忙收剑入匣,正待俯下身去,察看风云刀柴昆究竟中的是什么毒?突听一声长笑,划空飞来,人还未到,一道强烈的掌风已涌到身前。
卞药师急忙吸气后跃,举目看去,广场中已经多了三个老人,后面还有四五条人影,相继掠来。这三个老人,卞药师全都认识,那正是终南五老的老大银拂叟向天伦、老二竹筇叟易南轩、老五南山樵子陶石田,后面跟来的是罗尚武(永胜镖局罗永椿之子)和终南派四个弟子。这一记发掌之人,是南山樵子陶石田。
卞药师拱拱手道:“陶前辈,在下只是要看看他中的究竟是何种剧毒,并无恶意。”
正在和青松道长动手的天地钓叟姜超然听到笑声,就洪声道:“老大、老二、老五,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都中了碧落山庄的毒,今晚决不能放过他们。”
青松道长一面举剑封架,一面急叫道:“向老施主,此事全是误会,快请姜老施主任手。”
天池钓叟喝道“老大,兄弟也中了他们的剧毒,青松老杂毛也是碧落山庄一党的,你们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口小喝着,一支钓竿忽东忽西,幻起一排接一排的竿影,在青松道长左右前后,层层包裹了起来。
青松道长大声道:“终南、武当一向友善,老施主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天池钓叟喝道:“老夫亲眼目睹,难道还会假的,终南派和武当派虽然一向友善,但你老杂毛已投到碧落山庄,还算是武当派的人吗?”身形再次腾空而起,长竿一挥,抖出一篷竿影。
他这一阵抢攻,原是仗着数十年修为,硬把剧毒逼住,但他既要全力展开攻势,又要开口说话,身内剧毒,如何还逼得住?话声甫落,人已从空中突然一个倒栽葱,跌坠下来,落到地上,再也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