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柱道:“小云,你不是他对手,还是二叔来,今晚非把他拿下不可。”
李小云长剑已经出鞘,岂肯退下,扭头说道:“二叔,你老等一等,先让侄女和他动手,等我不敌,你老再出手不迟?”一面喝道:“你再不拔剑,我可要出手了。”
青衫少年俊脸红了,气愤的道:“在下真的不是旋风花,你们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李小云道:“多说无益,看剑。”唰的一剑朝青衫少年刺去。
她刺是刺出去了,但看他依然没有拔剑的样子,剑势到得中途,不觉缓得一缓。缓得一缓者,没有出手那么快而已,剑招还是刺了出去。青衫少年似是不愿和她动手,左肩微侧,左脚斜跨半步,便自避开。
李小云看他闪避开去,心中暗道:“好哇,你乘我剑势一缓,才避开的,这有什么了不起?”心念一动,右手一转,则的又是一剑,反手点去。她平日骄纵惯了,出手剑势,那会留情?但不知怎的,看他依然没有拔剑,只是潇洒的站在那里,点过去的剑势,不自觉的又稍稍放慢了些。青衫少年等她剑势快要及身,右足斜退半步,姑娘家这一剑自然又落了空。
李小云不禁有气,纤手倏地一翻,剑尖上挑,幻起三点剑花,品字形朝他“天突”和左右“将台”三处飞射过去。这一剑出手虽快,但点落之时,还是放轻了剑势,她心里纵然有气,手下还是留了分寸。那知这回青衫少年连脚步也没跨了,只是等她剑尖接近,上身微侧,就让过剑势,开口说道:“姑娘似乎可以住手吧?”意思是说她刺了三剑,他并没回手。
这话听到李小云耳中,气可大了,口中哼了一声,玉腕连摇,剑如灵蛇,一连刺出三剑了。这三剑当然又急又快,记记都指向背衫少年要害。青衫少年不闪不躲,只是随着她刺去的剑势,上身轻轻摆动,每一剑都落了空。李小云连粉脸都胀红了,一声不作?剑光连闪,一口气又刺出了九剑。
这九剑她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一剑快过一剑,剑势连绵,寒芒点点,令人目不暇接,但青衫少年依然站在原地,只是上身连连摆动,一支支明晃晃的利剑,就是从他颈、肩、胸、肋等处闪电般穿过,连他衣衫都没被剑锋刺破一丁点。
万青峰眼看这青衫少年气定闲,毫无半点邪恶习气,尤其避剑身法。十分怪异,李小云最后这几剑,几乎剑剑都急如星火,他却好像非等到她剑尖快要刺上衣衫才侧身避开,每一剑都几乎探身而过,看去极为惊险,实则毫厘之失,已经差得很多了。心中不禁暗暗称,忖道:“这会是什么身法?”
要知他出身黄山世家,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学,无不了如指掌,但这青衫少年的避剑身法,他不但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人说过。连万青峰都看不出来的剑法,天下大概没有人看得出来了。
剑影中又响起青衫少年的声音说道:“现在姑娘可以住住手了?”
他表现的武功越高,霍天柱就越认定他是旋风花,口中喝道:“小云,你退下来。”
李小云平日纵然刁蛮,但二叔的话,可也不敢不听,长剑一收,顿起小嘴,悼悼的道:“他只是一味的躲闪,又算得什么?我又没败给他。”
霍天柱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喝道:“小子,你亮剑,让霍某掂掂你的斤两。”
万青峰不待青衫少年开口,微一摆手道:“天柱兄且慢,兄弟想问问这位小友。”
青衫少年听到霍天柱这声“小子”,两条浓浓的剑眉不觉掀动了一下,但因万青峰的话声较为和气,目光一抬,问道:“这位大叔要问在下什么呢?”
万青峰道:“小友尊师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可以见告吗?”
青衫少年道:“家师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不在那一门派之中,在下就是说出来了,大叔也未必知道。”他不肯说。
万青峰平日在大江南北,一言九鼎,从没有人敢当面给他碰钉子的,数十年来大概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个软钉子,他一手捋须,看着这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那么小友贵姓大名,总可以说出来听听了?”
青衫少年道:“在下南宫靖。”
万青峰依然平静的道:“老夫看你不过二十出头,不会和龙眠山庄李庄主有什么梁子可言,那么今晚以旋风花袭击李庄主,总有理由吧?”
南宫靖愤然道:“在下说过,在下不是旋风花,这是误会。”
雷天柱怒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你”字,万青峰朝他摆了下手,目注南宫靖,又道:“小友说过,你是路过此地,但这话很难使人相信,因为龙眠山庄距离大路还有一箭来遥,过路的人绝不会舍了大路,弯到龙眠山庄来,何况时间已在二更。再说,正好旋风花袭击李庄主之时,小友出现在龙眠山庄的屋顶上,天下那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果当时确有另一个人施放旋风花,小友同时出现,还有可说,但是当时除了小友,别无第二个人,小友这误会二字,又作何解释呢?江湖道上,不论黑白两道,都讲究敢作敢当,老夫是想听听小友的解释。”他话虽说得和缓,口气却一句逼紧一句,虽然没有指明南宫靖就是旋风花,但已暗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霍天柱听得暗暗点头,心想:“青峰兄虽然不是武林盟主,目前武林中已经没有盟主,再要推举盟主,委实也非他莫属。”
南宫靖道:“大叔既然这样说了,在下不得不以实相告,在下是追踪旋风花来的,今晚进入龙眠山庄的,除了在下,另一个人就是旋风花,他身法太快了,在下本来应该可以追得上他,可惜给这位姑娘一拦,就失去了他踪影。”
万青峰一怔,问道:“小友认识旋风花?”
南宫靖道:“在下不认识。”
万青峰道:“那么小友见过他了?”
南宫靖摇摇头道:“在下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没和他对过面。”
万青峰道:“小友上一次是在那里见到他的?”
南宫靖道:“灯教总坛,情形也和今晚差不多,最糟的大概是他先发现了在下踪迹,故意惊动灯教的人,让灯教的人截住了在下,他却乘机向金惟能下手,因此还引起一场误会。”万青峰看他说话的色不像有假。其实对方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从他口中,也可以听得出来,这年轻人大概还是初次行走江湖,没有什么经验。
霍天柱洪笑一声道:“小子,你这故事编得不错,但说了半天,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对南宫靖说的话,倒是有些相信,但就是霍天庄说的这句话了,他说不出师门门派,也没有可以证明他不是旋风花的证据,一时只是拈着飘胸的黑须,沉吟不语。
南宫靖道:“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霍天柱沉嘿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咱们又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呢?”
南宫靖俊脸红了,说道:“那你们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霍天柱霍的跨上一步,沉喝道:“我说你就是旋风花,小子,事实俱在,不用再抵赖了。”
南宫靖怫然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在下可要走了。”
霍天柱道:“你还想走?”
南宫靖道:“你们既然不相信在下说的话,留此何益?”
霍天柱大笑道:“你走得了吗?”
南宫靖微哂道:“你的意思是要把在下留下了?”
“不错,你夜闯龙眠山庄,就算你不是旋风花,也嫌疑重大,自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雷天柱手中长剑一掂,凛然道:“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想顽抗?”
南宫靖剑眉一扬,朗笑道:“在下若是要走,凭阁下还未必能拦得住我。”
霍天柱听得大怒,喝道:“很好,那你就亮剑吧。”
南宫靖道:“阁下要动手,就只管出招,在下亮不亮剑乃是在下的事了。”这话明明就是瞧不起人。
霍天柱怒哼一声道:“好狂的小子,接招。”振腕一剑刺了过去。他心头怒恼,出手一招就使得十分辛辣,剑光如电,一闪即至,刺向南宫靖左肩。
南宫靖既没拔剑,也没闪避,直等霍天柱剑势及身,左手抬处,三个指头一撮,就把剑尖撮个正着。霍天柱做梦也想不到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撮住剑尖,但他是八卦门的高手,反应也是不慢,左手一掌迅若雷奔朝南宫靖当胸击去。
南宫靖左手三指拈着他剑尖不放,右掌直竖平胸推出,硬接霍天柱一掌。双掌甫接,霍天柱陡觉对方竟然把自己击去的掌力,一齐反震回来,力道之强,无与伦比,心头大吃一惊,只得右手一松,放弃长剑,身向旁跃。
南宫靖也不追击,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把夺来的长剑随手一丢,说道:“在下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霍天柱是八卦门有数的高手,居然在一招之间被人家夺下手中兵刃,这下看得万青峰也不禁为之一呆,忖道:“拈花指,他会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边忙道:“且慢,小友可是少林门下?”
南宫靖截然道:“在下不是少林门人。”
万青峰道:“咱们既然遇上了,老夫也想和小友试上几招。”
南宫靖道:“在下悉凭大叔吩咐。”
万青峰道:“吩咐不敢,老夫就和小友在拳掌上领教几招就好。”
南宫靖道:“大叔有意赐教,就请赐招吧。”他依然潇洒的站在那里,丝毫不作戒备之状。
万青峰对这位年轻人真有高深莫测之感,随即喝道:“小友小心了。”右手徐举,拍出一掌。他方才曾以长剑和旋风花接触过,是以有意试试对方内力,这一掌上,用上了七成力道,一道无形内劲像匹综般卷撞过去。
南宫靖等到掌劲快要及身,才身形向左一转,左手化掌,并不向前迎击,反而随着侧身之际,向外扬去。他这左手外扬,登时把万青峰拍去的一道掌风,引着从他身前流过朝左泻出,同时右手虎口向外,由胸前平划而出,朝万青峰反击过来。
万青峰突觉自己掌力被对方引出,另一道锋利掌风却朝自己劈来,心头暗暗一惊,仓猝之间,左手迅速迎击出去。这一记掌风却很快就接触上了,因为双方用的都是内劲,是以不闻丝毫声息,但万青峰已经感觉对方求上竟然含着极强的震力,把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悉数反震回来。
这一记又大出万青峰意料之外,差幸他只用了七成力道,而且数十年的勤修苦练,功力深厚,掌力能发能收,立即右手一招,把迎击出去的力道收回,但还是被对方内劲震得后退了半步,这才颔首道:“好了,小友可以住手了。”
南宫靖问道:“在下可以走了吧?”
万青峰道:“小友请吧。”
南宫靖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辞。”转身飘然而去。沉宏庆和八名庄丁因万青峰答应他走的,自然不敢阻拦。
霍天柱道:“青峰兄……”
万青峰朝他点点头道:“让他去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霍天柱自然看得出刚才双方对掌之际,万青峰被逼后退了半步,显然也吃了暗亏,就不好多说,心中不期大感惊凛:“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有这般厉害。”
李小云眨动双目,问道:“姨爹,他是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道:“咱们回去再说吧。”大家匆匆回到龙眠山庄。
万青峰、霍天柱迳自走入书房,李小云也紧跟在两人身后,跨了进去,守护在门口的张义钧这回并没拦阻,任由她进去。书房中,李天群在左首一张紫檀木炕床上闭目跌坐,正在调息运功。谢东山长剑出鞘,站在榻前全戒备,是在替他护法。万青峰看得暗暗一惊,这一情形,岂不是说李天群内伤不轻?
谢东山看到三人走人,急忙悄声问道:“青峰兄,可是没追上贼人吗?”
万青峰点了下头,问道:“天群兄怎么了?”
正说之间,李天群已经睁开眼来,说道:“兄弟还好,没有什么。”
李小云急步抢了上去,急急问道:“爹被旋风花袭击,没负伤吧?”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以大家的目光都不期而然朝李天群投去。
李天群伸手从几上取起一朵紫红玫瑰花,随手递给了万青峰,一面说道:“青峰兄,你看,这是一朵用紫色细绢做的玫瑰花,但在花蕊之中,却有一支寸许长的钢针,乃是上好的精铁。”
万青峰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点头道:“不错。”
谢东山愕然道:“这支细针上莫非淬过毒。”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不是。”他伸手解开胸前衣衫,大家已可看到他内衣外面,缚了一片黝黑的圆形护胸镜,但这片护胸镜已经由中间向四外龟裂成八九片碎片,只是由网形的缚带缚住了,还没有掉下来而已。
李天群缓缓的把护胸镜取下,说道:“这片护胸镜是寒家世代传下来的东西,据说还是我上代祖先当武官的时候,出征安南,得自安南一个武将身上,可挡利簇,刀剑不入,传到兄弟手上,已经快两百年了,今晚若是没有这片护胸镜,只怕难逃毒手了……”
李小云惊愕的道:“爹,这护心镜是被这朵玫瑰打碎的吗?这玫瑰花只是绢制的呀。”
万青峰道:“问题只怕就在这支铁针之上。”
李天群道:“青峰兄说得极是,这朵虽是绢制的玫瑰花,但此人打出的手法十分特殊,旋转着飞来,震力极强。中间这支铁针,就像钻子一样,护胸镜先经它在中心一钻,接着再和玫瑰花上强大震力一震,任何最好的护胸镜也会被震碎。如果没有那护胸镜,这支铁针就可先破你的气功,再则内腑受到剧震,就非送命不可。”
李小云听得急道:“爹,你老人家内腑也被震伤了吗?”
李天群道:“差幸爹这片护心镜,乃是百练精铁制成,爹至少也练过四五十年内功,它震碎护心镜,震力已弱,阿况爹早巳运气护住胸腹,应该是伤不到爹了……”
万青峰道:“天群兄可是被一股阴气渗入内腑了。”
李天群目露惊之色,问道:“青峰兄如何知道的?”
万青峰微笑道:“这朵玫瑰花最初穿窗射人之时,经兄弟举剑一撩,已经把它撩个正着,但它所含的震力十分强大,竟然把兄弟撩去的剑尖震开了三寸光景,主要是它这支铁针上好像另有一缕阴气,和兄弟剑尖接触,登时传到了兄弟手腕之上,力道为之一弱。”
李天群点头道:“不错,兄弟护心镜被震碎的同时,的确有一缕阴气侵入内腑,刚才经兄弟运气行功,希望把它从体内逼出,那知运行了快有一顿饭的工夫,依然无法把这一阴气逼出来。”
霍天柱听得一怔,大哥是形意门的名宿,形意门一向以内家自居,竟然连从玫瑰花上传来的一缕阴气,都无法把它逼出体外来,说道:“会有这等事?这是什么旁门手法呢?竟有这么厉害。”
万青峰道:“这个很可能是”借物传阴“手法了。”
李天群道:“这倒并不要紧,只有一缕阴气侵入体内,慢慢总可以把它练化的。哦,青峰兄和二弟追出去,可曾追上什么人吗?”李小云就把追出龙眠山庄,拦住南宫靖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天群做作沉吟,询道:“他是追踪旋风花来的?”目光一抬,朝万青峰望来,说道:“青峰兄见多识广,和他动过手,大概已可以看出他的来历来了?”
万青峰颔首道:“此人年事极轻,武功却不在咱们几人之下,他使的两种手法,极似少林”拈花手“和”接引功“,但却又和少林寺的这两种功稍稍有异,兄弟曾问他可是少林俗家门人,他一口否认。江湖上人,只要他出身某一门派,绝不会不承认的,因此兄弟也不敢确定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他口气微顿,接着道:“所以兄弟要徒手试他两招,如果他是发射旋风花的人,内力之中,必然会含蕴阴气。兄弟试出他内力之中,并无一丝阴气,可能他说的不假,发射旋风花的另有其人,故而兄弟让他走了。”
李天群道:“此人如果不是旋风花,那么旋风花又是什么人呢?”
万青峰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咱们要找旋风花,此人不失为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