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并一群黄袍金甲的内务府侍卫。那老公一面疾走一面喊道:“不得放肆!”孙绍祖的手硬生生的便停了下来。
老太监走进来,喘了一口气,斜眼看了一眼孙绍祖:“你是何人,胆敢如此猖狂?”
孙绍祖虽不知此人不知来头,看架势必是宫内的人,也不敢怠慢,回道:“我乃兵外郎孙绍祖,敢问老公……”
不待他说完,身后的小太监尖声道:“大胆,一个小小的外郎,见了吕总管还不行礼?”
孙绍祖听得“吕总管”三个字心中不由得一颤,忙跪地磕头请安,又仗着胆子问道:“不知总管大人至此有何公干?”
吕公公也不令他起身,只冷冷的道:“奉懿旨特来查办一些琐事,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且回去罢。”
孙绍祖心道:“不知这个妙玉到底是何出身,竟然惊动了宫里,可圣上早已将查抄贾府的事交给了王爷,如今他们竟然来抢我的头功,这可万万便宜不得他们。”
想罢,口中道:“吕总管明鉴,这女子只是罪臣贾家的一名协犯,如今中顺老王爷命我前来拿人,还望老总管行个方便,让我将嫌犯带走,日后下官必禀明王爷……”
“大胆奴才,居然口出不恭!来人呐,掌嘴!”
不等孙绍祖将话说完,吕总管喝了一声,后面立马走出一彪形大汉,站在孙绍祖面前,抡圆了手臂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响亮的大嘴巴。这几下可不比妙玉那般轻柔,立马孙绍祖的脸就肿起来老高,嘴角也有血流出。
打了十来下,吕公公才一摆手止住了,厉声道:“狗奴才,再敢口出不逊,从重发落!”
这才又转向妙玉,颤颤的跪倒道:“奴才奉皇太后懿旨,恭请妱玉格格回宫。”
妙玉这才正眼看了一眼吕公公,口中道:“可真是皇祖母叫你来的?”
吕公公忙道:“格格明察,如此事奴才安敢信口雌黄?老佛爷自打知道了格格下落,立马派奴才来接格格回宫的。”
一面说着更是亲自上前,弯着身子抬手便要去搀扶妙玉。
妙玉也不伸手,只在吕总管耳边低语三两句,便去了。
余下兵勇也随着退了出去,只留下仍跪在地上嘴角淌血的孙绍祖呆在了原处。
*** *** ***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孙绍祖方反应过来,急急地上了马来至忠顺王府。见了忠顺王跪下磕头道:“父王,孩儿无能,未能将父王要的人带回来。”
忠顺王正在书写,听了此话将笔放下道:“怎么?又生出什么变故不成?”
孙绍祖忙将方才栊翠庵中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忠顺王听罢猛地站起来喝问道:“你说什么?被吕总管带了去?”
孙绍祖答道:“正是。”
忠顺王噗通一声坐回到太师椅中,脸上情越发的凝重起来。吓得孙绍祖也不敢言语,只在下头跪着。
好一会子,忠顺王抬起头来,见孙绍祖仍在下头,才道:“你起来吧。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这里不用你了。”
孙绍祖这才道:“这王熙凤必是藏匿了甄家的财物,我这就去审问,还有那贾宝玉……”
不待他说完,忠顺王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挥了挥道:“你只管去审问便是了。”
孙绍祖只得悻悻的退了下去。
“启禀太后,奴才将妱玉格格接回来了。”吕总管道。
太后听罢,站起来颤巍巍的道:“哦,快进来我看。”
有小太监尖声道:“妱玉格格觐见。”
殿门外便转进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来,略略垂首款款走至太后面前,跪下磕头道:“妱玉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吉祥。”
你道是谁?原来正是栊翠庵中妙玉。
这妙玉原本乃爱新觉罗胤礽之女,而那绿玉斗本是太后之物,只因妙玉头还在襁褓中之时被带进宫玩耍,因见了这绿玉斗便爱不释手,太后本就喜爱妙玉,故而将这绿玉斗赏给了妙玉。
妙玉又因故在外头辗转这许多年,这只绿玉斗却一直带在身边。
因此番贾府遭难,妙玉无法这才使晴雯将此物送至太后手中。那太后见了如何不知是妙玉送来的?因而便急急地派了人去接妙玉。方有此一出。
皇太后往前走了两步,亲手将妙玉搀扶起来,拉着妙玉的手仔细打量了半晌道:“玉儿,果真是你?”
妙玉也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太后,果真是妱玉。”
太后不由也流下泪来道:“十几年了,都长这么大了。玉儿,这十几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来,快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一面说着一面将妙玉拉着在凤榻上挨着自己坐了,一双手颤巍巍的抚摸着妙玉的脸颊,轻轻擦拭上头的泪珠儿。
看了好半晌方道:“快跟我说说,为何你父王殡天之后便再也寻不着你了?”
妙玉哭道:“皇祖母,妱玉确有苦衷。这十几年一直在外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罢了。”
太后眉头一皱道:“谁还敢为难你?你又如何不来找我同你做主?你只同我说,我给你做主!”
妙玉道:“皇祖母,您只在这深宫内院中,外头的事又能知道多少呢?”
太后点头道:“我知道,有很多事他们都不叫我知道罢了,你且说。”
妙玉跪下道:“太后,有些话,妱玉不敢说。”
太后将妙玉拉起来,又在自己身畔坐定了道:“玉儿,我也这把年纪了,这小辈之中,我最疼的便是你父王,这孙子辈的,我独最疼你。虽说你父王并非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只当你是亲孙女一般,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
妙玉这才道:“太后,我父王并非是因病死的,而是被人施毒计害死的!”
太后听了大惊道:“妱玉,可不能乱说。你是听谁说的?我知道你父亲死的蹊跷,却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
妙玉道:“并不敢乱说。这些话都是我父王临死前几天亲口对我说的。他说有人要加害于他,若是这几日他有何变故,只让我奶母收拾了东西赶快带着我远远地避开,隐姓埋名方能了此一生。”
太后只将一双眼睁的大大的,好半晌方道:“你父王可说了是何人要加害于他?”
妙玉抬起头来,两眼望着外头,好半晌方咬着银牙道:“忠顺王!”
太后听了不由又是一怔,好半晌方道:“如何是他?玉儿,你都知道些什么,都细细的告诉我。”
妙玉这才擦了泪道:“太后明鉴,当初我父王在世时最得康熙爷宠爱,故而刚满周岁时即被立为皇太子。可是后来……我父王因突发臆病,性情大变,终于龙颜大怒,因费了我父王的皇太子。”
太后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后来因胤祉向康熙爷告发有人用邪术魇术魔废皇太子之事。康熙帝闻听此事,当即派人前往礽儿住处搜查,果然搜出‘魇胜’,确信礽儿为魔术致狂。只是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自那日起,礽儿便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妙玉点头道:“太后,那释放邪法之主使者便是如今的忠顺王!他因见我父王一日日的好转,深恐康熙爷再将我父王立做太子,故而下药毒杀了我父王。”
太后听了,垂首沉默许久方道:“玉儿,你说这些可有证明?”
妙玉也低头道:“都是我父王出事前几日亲口告诉我的。”
太后道:“我也曾猜疑你父亲死的不明,但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可为何会是忠顺王所为?”
妙玉道:“我父王说,只因自己被立为太子,难免遭人妒恨,时日一久,朝中便分作两派,这一派便是拥我父王的,另一派则是妄图夺我父王太子之位的诸多亲王贝勒。这忠顺王便是其中之一。”
“他因杀了我父王,又要加害于我,好在我父王临终前早已嘱托好,我奶母便悄悄带着我往南边去了,这许多年隐姓埋名,又使我假做出家带发修行掩人耳目。那忠顺王却只当我为眼中刺肉中钉,这十几年一直派人暗中查查访我的下落。”
“后因机缘巧合我竟搬回了京中,又安身于荣国府大观园中的栊翠庵。后来不知怎的,又被忠顺王得知我的下落,这贾府当年宁荣二公在时便是康熙爷的宠臣,又因一向拥戴我父王,故而昔日里难免与忠顺王一干人结下了些怨结。”
“后来康熙爷驾崩,雍正登基,贾府贾政之女贾元春进宫被册封贵妃,方使得忠顺王搬倒贾府之计暂缓下来,如今竟然趁着雍正驾崩才得了手。倒是我凭的害了贾家上下一干人……”说着又已泪流满面了。
太后沉吟半晌道:“玉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所说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波及太广,且你又只是听你父王口述,后头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光凭你一面之词,只怕……依你所说,这贾府是被冤枉的。可此番皇上确实死的蹊跷,若不查办清楚,这贾府只怕脱不了干系。”
妙玉听了道:“若是真被忠顺王扭曲了,只说是元妃毒死了雍正又如何?”
太后只道:“只怕是要满门抄斩,诛九族了。”
妙玉听了哭着跪下来道:“太后,此事关系到许多无辜性命,只说这宁荣二府中便有几百口人,妱玉恳请太后定要将此事明察,万万不可轻信了小人的谗言。”
太后叹道:“玉儿,你也知道,我大清律例严禁后宫过问国事,如今我只不过依仗着年纪大了,又是雍正爷驾崩,朝中无人,方略过问一下,若是要替贾府开脱,只怕……”
妙玉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直一盏茶的功夫方又哭道:“若如此,妱玉敢请太后只能网开一面,放过一人。”
太后因问道:“是谁?”
妙玉道:“此人乃荣国府贾政二子,贾宝玉,今年年仅二十,且素不喜功名,即便这雍正之死贾府脱不了干系,也再和贾宝玉没有半点干系。况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几个月前,那忠顺王因得知我的下落,便又故技重施,使人施妖法要取我性命,机缘巧合,正是这贾宝玉在我性命攸关时刻出手相救,方有妱玉的今日……”
太后听了道:“果真有此事?”
妙玉点了点头。太后又道:“可这贾宝玉既是贾政之子,就是元妃的胞弟,只怕……”说罢摇了摇头。
妙玉哭道:“太后,若这贾宝玉有个三长两短,妱玉便也活不成了。”
太后听了动容道:“玉儿,你……难不成你和那贾宝玉……”
妙玉一双泪眼望着太后,点头道:“正是,不瞒太后,如今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