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莞歆躺在病床上,打了针之后烧退得很快,手臂上也缝合了将近十针,发烧导致的昏迷加上麻醉的药效,让疼痛感减轻不少。看着邵莞歆安稳地沉睡着,齐洛恩也累得连连打了好几次呵欠,但为了避免邵莞歆突然醒来,他坚持不闔眼,就怕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
「你就是这样,爱谁都不诚实,晴才会离开你!」
临走前阿海的话语再度回盪耳际,而他看着眼前邵莞歆的脸庞,才深觉她并不真的是个完美的替代品:她的鼻樑比夏孟晴稍挺,眼睫毛虽然长度差不了多少却比较翘,而嘴唇--生病时的邵莞歆嘴唇不再丰润,取而代之的是死白,但即使如此,他仍旧知道她和夏孟晴的差异。吻起来的温度不同,味道也不同,他说不上来,但眼前这个貌似夏孟晴的女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她们之间竟有诸多的相异之处;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她们有着同样的褐色双眸,流露出的气质却大不相同,夏孟晴的是温柔婉若春风,而邵莞歆的眼眸,清澈一如夏季的山溪,彷彿能够轻易看透却暗潮汹涌。
然而最大的差异还是她们的发型:邵莞歆蓄着飘逸长发,而夏孟晴则是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
他看清楚了,她并不是个绝佳的替代品,那么他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地为她做了那么多?
爱谁都不诚实,是吗?究竟是他对自己不诚实,抑或是他总是对翩然降临的爱情后知后觉?
想着想着,他忽然感觉到手边的人儿似乎有了动静。他静下心看着邵莞歆,她的眼皮缓缓撑开。
一睁眼,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天花板上的白色方形图样和黑色线条混在一起,在她迷濛的双眼里逐渐扭曲变形。
等她渐渐恢復视觉,也不再如此昏眩,她才发现身边的人是齐洛恩。
「你该不会要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吧?」齐洛恩露出招牌笑容,将桌上准备好的开水递给邵莞歆,「多喝水,好得比较快。」
邵莞歆点头接过,啜饮几口后清了清喉咙才开口:「我那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你的出现,所以你现在人在这里我并不意外,只是你怎么会知道我被困在哪里?」
齐洛恩耸耸肩,「我去医院接你,找不到人却刚好看见你被载走,我觉得怪所以跟上去,就这样。」
邵莞歆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这次多亏有他,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巧优那女人这么会挑日子,选在她今天身体状况极度不佳的时候,让她险些被断了右手。
邵莞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现全被绷带缠住,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缝了八针左右吧。」齐洛恩注意到邵莞歆的视线,于是解释,「等麻醉药退了恐怕会很痛,你忍着点。」
邵莞歆苦笑,「谢谢你,这点痛应该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你带我离开那里,那些人恐怕会回头找我,这隻手应该就保不住了。」
齐洛恩愣了一会儿,「所以他们真的是来找你碴的?还挑你落单的时候?」
「如果不是轻微发烧,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带走,更何况他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邵莞歆稀松平常地娓娓道来,但齐洛恩突然站起身子,将邵莞歆拥进怀里,让她顿时住了口。
她震惊地问:「你干嘛?」
「你怎么都没有记住我说的?我说过我不能失去你,才刚讲完你就忘了吗?」齐洛恩不安地将邵莞歆抱得更紧,「不要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好不好?你不要再衝锋陷阵,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邵莞歆整个人僵住,本想抬起头看齐洛恩此时的表情,却在他那句「让我保护你」脱口而出之后,让她迟迟回不了。
保护她?如果这句话是在四年前对她说的,那么她可能会坦然并且心满意足地接受;但是如今她已是地方上的一派势力,身为领导者,她怎么能同意让别人保护她呢?这样只会彰显自己的脆弱及无能不是?
「我是可文学区的帮派老大,从来就只有保护别人的分,没有资格更不能贪求受到谁的保护,我不想自己在敌人或者自己的伙伴眼中看来懦弱。」邵莞歆认真地回答,「这是不应该的。」
「你保护别人,那谁来保护你?」齐洛恩定定地说,「我很需要你,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我会一直依赖下去……但至少当我契约女友的这一个月,让我守在你身边,不要再孤军奋战了。」
邵莞歆吞了吞口水,仍旧沉默。一个月的陪伴带来的是理所当然的习惯,而习惯会让人不自觉依赖而失去独立性,她不想要自己成为一个看似完整却支离破碎站不起来的布娃娃。
「你开的条件很吸引人。」邵莞歆苦涩地笑着,「但你知道这一个月内你或我做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改变我们的关係吗?无关于契约,无关于他人,就只是我和你之间,你真的知道吗?」
齐洛恩犹豫着想解释些什么,但又看了看她受伤的右手,轻巧地回避了邵莞歆丢给他的难题:「你的右手这样也不能打架了,我就暂时充当你的右手,这样总可以吧!右手是在主人有危险的时候做出防备甚至是主动攻击的动作,这些你现在都没有办法,我出于无奈只好帮你的右手完成任务。」他嘻皮笑脸,松开了双手,让邵莞歆能够脱离他的怀抱,让他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邵莞歆被齐洛恩逗笑了,左手摸了摸脖子,「我的右手,那现在去找我的包包好吗?」
「你的包包在我车上,」齐洛恩笑得开怀,「我在白鯊住院的医院捡到的。」
「那我们出院好吗?」邵莞歆拉了拉连接点滴筒的塑胶管,淘气地笑着,「这样很不方便行动呢。」
齐洛恩跟着拉了拉那条管子,「但它可以让你恢復得又快又好。你等会,我去问一下你的主治医生。」
邵莞歆点点头,齐洛恩即刻步出病房,没多久就带着医生一同回到房间。
仔细地检查了邵莞歆的身体状况之后,医生准许了邵莞歆出院,临行前仍不忘多叮嚀几句,不外乎是要按时吃药、如果再度发烧或伤口恶化要回来复诊诸如此类的细节。
谢过医生后,齐洛恩牵着邵莞歆的手离开医院。充当她的右手--一如齐洛恩所说,他替她办好出院手续,打开车门,甚至系上安全带,一路上虽然邵莞歆难免感到不自在,但齐洛恩贴心的举动,仍是点滴在心头。
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为什么不好好谈场恋爱呢?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在爱情游戏中闯荡,做个漂泊无可归依的放荡浪子呢?邵莞歆心疼地想着,此刻齐洛恩将放在车辆后座的包包拿起,还给邵莞歆。
邵莞歆将包包放在大腿上,在齐洛恩发动车子之后心平气和地开口:「晚上你来接我的时候,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是因为你去找你那个前女友了吗?」
齐洛恩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要不要认真谈场恋爱,是取决于自己的,」她缓缓解释,「没有人能拿别人的心补自己心上的缺口,它存在是不争的事实,要癒合也不太可能。为什么不乾脆接受它然后把握下一个人?」
红灯。其实在凌晨五点多大街上几乎没有车辆,但齐洛恩不想太早送她回家,于是他索性遵守着交通号志。
齐洛恩轻蔑地笑了笑,「你难道没发现吗?惯于游戏人间的人都是没有了心的。」
「没有了心怎么还会有温度呢?」邵莞歆笑着反驳,「我的右手充满了温度,有着心,自己却没有发现。」
齐洛恩沉默下来,反覆咀嚼着这句话,直到抵达邵莞歆家门口,他才回过来看着邵莞歆的脸庞。
「那么再见了。」邵莞歆笑了笑,「看在我感冒发烧,离别吻这套就免了吧。」
齐洛恩平静地微笑,替她解开安全带。目送她走进家门后,齐洛恩开着车无心无绪地在清冷的大街上晃来晃去,直到天终于亮了,他才慢慢地开往回家的方向。
有温度的人是不可能没有心的。邵莞歆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