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摇头:“其实没有。我在茶馆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和你说话了。”
语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沈延拉过她的手,握到手心里……
这一年秋,吏部尚书黄岑辞官卸任,都察院都御史严学治调任吏部尚书,这便空出了一个都御史的位置。
严学治向皇上举荐沈延升任都御史一职,刑部尚书孙坚复议,皇上欣然下旨,沈延一个月后将升任正二品的都御史。
三品与二品虽只相差一品,这一品于许多官员而言却是一辈子难以逾越的鸿沟。沈延不到而立之年便执掌都察院,可谓意义非凡,除了位列九卿之外,他离跻身内阁只有一步之遥。
朝臣们看得清楚,如今内阁只有四人,而沈延还如此年轻,以皇上对他的赏识,他成为阁臣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沈延升任前的这一个月,沈家已经门庭若市。沈延明白众人心思,却又素来不喜欢应酬,好不容易捱到休沐,一大早便带着语清出门去爬香山了。
香山并不陡峭,夫妻二人携手爬到山顶后只歇息了片刻,便接着往山下走。
山路曲回,层林尽染,一阵秋风拂来,绯红的叶子便飘飘而落。
二人恍似穿梭于绮丽的霞雾之间,好不惬意。
她们行至半山腰,却听不远处传来稚嫩清脆的童声。
“……爹爹,慢些!”
一个六七岁尚未留头的小姑娘正仰头朝高处的凉亭叫喊,她小小的手里抓着几个松果,脚边还躺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松果。
那小姑娘皮肤白皙透亮,一身淡青色的小衫、灯笼裤衬得她清嫩如水葱。
“如何能慢些?” 凉亭里一个与沈延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笑道,“这些松果若是旁人打来的拳脚又或是朝你射来的箭矢,你也能叫他们慢些?”
他说罢,又从手上取了松果朝那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地丢过去。
小姑娘皱着眉在下面左躲右闪,有时还用手接住几颗,她余光见沈延、语清二人走近,稍一走,就乱了节奏,身上、腿上挨了好几记松果。
“哎呦——爹爹!” 那小姑娘气得把手里的松果一扔,原地直跳脚。
她爹爹却没空与她说话,而是将手中的松果全都抛到脚边,在凉亭里向沈延行礼。
“这位可是沈侍郎沈大人?”
沈延和语清原是在看那小姑娘,此时才仰起脸看凉亭里的人。
此人声如洪钟,身材魁梧,臂长腿长。他见沈延似乎想不起他是谁,便用手一撑凉亭的围栏,飞身落到夫妻二人面前。
松江布的直裰飘起侧摆,他如此壮硕的一人,落到地上却好似落叶一样,声息皆无。
“下官在武昌卫任职时曾有幸得见沈大人。”
沈延恍然想起此人,他在湖广任上的时候是见过此人的,因是同姓,对沈望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
“原是沈将军,失敬失敬。”
沈望将那小姑娘招呼过来,让她给沈延和语清行礼。
“小女青岚见过沈大人、沈夫人。”
小姑娘虽是女孩儿,却行了揖礼,一双杏眼顾盼飞,字字出口如热锅炒豆子,铿锵清脆。
夫妻二人的目光全被这小姑娘吸引,沈望却走近两步想和沈延单独说几句朝堂上的事。
语清便主动招呼那个叫青岚的小姑娘到一边去说话,留他们两人在此。
“姐姐你来得正好,我有好东西分你。”小姑娘见她爹爹不在,立刻改口叫语清姐姐,还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跑到前面一棵枣树下。
那枣树下躺着两张弓,一篓羽箭,沿着树干还垂下一根粗粗的麻绳。
她踮脚一拉那绳子,一捆山禽便掉落到地上。山鸡、麻雀、鸽子……加在一起有四五只。
“这只肉多,送给你!” 她弯腰捡了那只毛色艳丽的山鸡递给语清。
语清低头一看,那山鸡还活着,身上插着半只箭,浓血从箭伤处不断涌出来。
须臾间,眼前黑雾泛起,语清觉得脚下虚浮,赶紧蹲下身来。
青岚见她面色惨白,眼睛开开合合,赶忙将山鸡丢到远处,探出细小的手指压她的人中。
“姐姐,你是不是有血晕的毛病?”
语清说不出话,不住地点头。
“你别想那血,你看我的。”
小姑娘话音未落,已经跑到树下取了羽箭和一张小软弓,又快步跑回她身边搭箭张弓。
树梢的枣子一颗一颗地被她射下来,例无虚发。才一会的功夫,枣子落了一大片,
语清瞧得发愣,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尽,脚下也不再虚浮。
原本立在远处的沈延发现语清蹲在地上,赶紧跑过来,然而语清除了额上见了细汗以外,似乎并无大碍。
小姑娘的爹爹也跟着跑过来,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便作别了。
语清、沈延又往山下走了一阵,沈延看语清腿乏了,便将她背到背上。
“我的血晕症好像轻了许多。” 语清搂着他的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