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早就拾掇好了, 连槅扇上的窗纸都换了新的,菱格上还贴了全福人手剪的喜字。
徐氏进屋看见茶几上、炕上都铺了大红绣鸳鸯的锦缎,雕花鸟的拔步床上朱红缎子的喜帐泛着红晃晃的光。
看上去无可挑剔了。
她走到床前去瞧被子上的百子登科刺绣是不是摆正了位置,却发现那锦衾有些薄。她赶忙唤了大丫鬟春杏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这是少爷交代的,奴婢原是放的厚被子,少爷却说太热,让奴婢换成这条。”
“……”
徐氏气得瞪眼,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他是火力壮,不怕冷,可媳妇呢?
“胡闹,赶紧换回去!”
春杏忙应诺。
徐氏出了屋子,心里的气还没消下去。
刚觉得他有些开窍,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结果还是这么不懂事。
这秋风吹得,媳妇夜里冷了怎么办?
……徐氏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头灵光一闪。
莫非是那个用意?
一定是这么回事。平日里他事事周到,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
她一下子心花怒放,小碎步匆匆回去,让把刚换好的锦衾再换回去。
儿子到底是当年十数万读书人里考出来的状元,这些事也是无师自通,都不用人教。
……
语清在轿中稍一晃,便觉得队伍走得快了。
没多大会功夫,就听到小七在轿外提醒她,马上要拐进胡同了。
她赶紧又将怀里的喜上眉梢景泰蓝宝瓶稳稳抱好。
轿子落地,帘子掀起,外面的喧闹随风涌进来。
赵夫人和沈家请来的一位全福人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她下轿。
脚下是厚厚软软的朱红羊毛毯,透过盖头朦朦胧胧的绯红,她感到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锣鼓的喧闹还未停下,鞭炮声又起。语清嗅着烟火味,觉得四周围满了人。赵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太清楚,便像个没主意的人似的随便她们往何处带她。
走到门口,才见前面地上摆了个马鞍、上面还放了个红布包。语清被扶着跨过去,赵夫人喊了声“平平安安,步步登高,早生贵子!”
等她又跨过了火盆,两位夫人便扶着她去正堂。
她眼看着脚下的毯子铺上了台阶,铺过了门槛,面前现出一双簇新的皂靴。
“语清。”
那人低声唤了句,有种如隔三秋,极为想念她的感觉。
周围人似乎听见了他唤她,有人笑出了声。
虽然隔着盖头,她还是觉得脸发烫。
他该不是已经醉了,这时候唤她做什么,不怕人笑话么。
沈延根本不在意,见她微微抬头看他,便一直看着她笑。
三拜之后,徐氏又给了语清一只翡翠的镯子做见面礼,然后,沈延骨节分明的手将合欢梁递到她手中,她便在两位夫人的搀扶下,牵着这彩绸随沈延走进新房。
眼前是红艳艳的一片,沈家请来的那位夫人在一旁唱礼,让她们坐帐,又让人撒帐,唱些极通俗的祝辞。
先是什么“……巫山女来到此,燕尔归来贺新郎……关关雎鸠来到此,君子如何不好逑……”,后来居然有“床上挺不下,床下累窝窝。”
几把莲子、花生落下,语清原本还正襟危坐地想那些唱词的意思,忽然觉得有细碎的东西飞过来,不禁下意识地低头躲闪。
笑声一片。
隔着盖头,她觉得沈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高高地扬起来。
笑什么?她可是头一回做这事。
周围笑声稍落,那位全福人夫人笑着看向沈延。
“新郎官等急了吧?快掀盖头呀。”
沈延起身拿了秤杆,怕语清害羞便站在她正前方,将身后的宾客挡住。
销金的盖头一挑,语清抬头见一片温暖明亮的红晕里,沈延高大英挺,正专注地看着她。
美人怯怯含羞,两弯黛眉柔似柳枝,一双轻颤的长睫下翦水秋瞳莹莹闪闪。
述不尽的明艳妩媚。
沈延恍然觉得四下寂静,心里眼里唯有眼前这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