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说的没错。但作为上官,沈某也有督导下属之责,眼下沈某连柳主事有没有亡羊补牢都还没弄清楚,怎能将他推出去。”
“好好,论口才我是说不过你,”赵旭看不过他这副气定闲说歪理的样子,“不过今日这人我是定要带回去的,”他对那两个差役喝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人走?”
他就不信沈延能拦着他。
两个差役得了他的指令,便朝着柳青走过去。
“我看谁敢。”
沈延沉郁而冰冷的声音。
斗彩的茶盏摔落在赵旭的脚边,冷脆的瓷器撞地,碎片四溅。屋里的几人包括柳青在内皆是一惊。
赵旭吓得往旁侧跳了一跳。他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才发现院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班刑部的差役。
“你……沈君常,你这是何意?”
“赵大人莫慌,”沈延笑道,他示意书吏将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方才一时心急,碰掉了茶盏,倒是费了一套好茶具……赵大人不妨再坐一会,不然待会严大人回来,还以为我这个做主人的没有好好招待赵大人。”
赵旭气得胡子微微地抖起来。沈延这话明显是提醒他,这里是刑部,不是他们都察院,能不能带人走得是他沈延说了算。
他可算是想明白了,一定是沈延让孙尚书把严学治叫走的。有严学治在这,沈延不好发作,严学治一走,他和他官阶相平,就无所顾忌了。
“大人……”站在一旁的柳青轻声唤了唤沈延,她方才在一旁看着,眉心的褶皱渐深。
她怕沈延因此事和赵旭撕破脸,闹得不可收拾。与其那样,她还是宁可被抓到都察院去,她这点罪过,大不了挨一顿板子,也就过去了。
沈延却好像没听见,根本不看她。
门外,严学治的声音响起。
“我就这么一会不在,闹得这么热闹。”
他和孙尚书本就没什么可聊的,估摸着前院闹得差不多了,就回来看看情况。
“大人,”赵旭抢先给沈延告了一状,“.…..若都如沈大人这般,咱们都察院不是形同虚设?像柳主事这种过错,依照以往的惯例,怎么也该受笞刑。”
“大人,”沈延紧接着道,“下官有督导不力之责,待下官查清此事后自会向圣上请罚。”
“行啦,”严学治摆了摆手,“毕竟那犯人是没有受刑的。他说得也没错,总要他们衙门自己先查清楚。”
有严学治一句话,赵旭有一万个理由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心里有窝囊气,跟严学治又说了两句,就先带人回了都察院。
沈延送严学治出了刑部,严学治临上车前深看了沈延几眼。
“君常啊,这个柳青是你什么人?”
沈延一愣,随即笑笑:“……就只是下官的下属而已。”
说起来柳青还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早先将他当作了语清,不自觉的就在心里放了个人,后来虽然知道了那人不是语清,可那人却已经留在他心里了。
严学治摇了摇头:“别人只见你年少得志、平步青云,我却知道你这背后的辛劳。你能有今日,实为不易。皇上器重你,可也最忌讳上下一气的事,你是个聪明人,要懂得爱惜自己。而且依我看,这个柳青并非无辜。可你为了袒护他,做了这许多事……”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他最好值得你这么做。”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明白。”沈延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也没想过值不值得,他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青被抓到都察院受罪,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为他做了许多……
柳青还留在前厅里,方才沈延出门的时候让她等在这。她心里正忐忑,终于看到门一开,沈延走了进来。
沈延也不看她,只回身将槅扇关好。
她赶忙向他躬身行礼:“大人,下官......连累您了。”
他方才已经尽全力护着她,她都明白。但看那个姓赵的样子,一定会借机参他一本。
官场上的事,常常是十二分的辛苦抵不过半分的污点,尤其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针对的时候。他这么多年审慎圆融,如今为了她,梗着脖子挨一刀。
她心里又酸又软,藏了许多的话,却只能跟他客套地说句“连累”。
沈延轻叹了口气:“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只不过南京的那桩案子,凭你的功劳本该受赏,经此一番,估计是不会有了。”
“这个下官不在意,只要大人您不太......就好。”她抿着唇道。希望此事对他的影响不要太大。
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她,目光留在了她的双眸上。她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一双秋水目里盈着星星点点的波光,看上去是真的觉得拖累了他,替他担心。
他原本压着火,一见她这样心又忽地软下来。
柳青这人是有装傻骗人的本事,可是真心待人的时候,目光纯净又赤诚,好像要把心捧出来给人看似的。跟刘语清一样。
他或许就是中了这个邪,当初死心塌地喜欢刘语清,如今见着个像的,又见不得他受苦,管了这些不该管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你的,为官不是做侠客,做什么都要有依据。”
柳青忙点头:“下官记得。下官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您回来之前,下官已经去找过张提牢,想让他不要用私刑了。可谁知他还没回来,您和那两位大人就到了......您能信下官么?”
她心里实在愧疚,虽然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但她希望至少能让他知道,她到最后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沈延却不接她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对那人犯用私刑?”
柳青平日都不喜欢用刑,又怎么会用那些阴私手段。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