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叹了口气,“永嘉公主是皇上的妹妹,生前最得宠爱,此案的案情或许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遇到什么困难就告诉我,若是涉及身份特殊的证人,我与你同去问询。”
“……下官明白……谢大人。”
柳青偷偷觑着他的色。他眼里少了些责备,多了些关切,那她这挨训是到此结束了吧。
槅扇外,春光照眼,来福在院子里等了她好久,见她垂头丧气地出来,在枝头朝她哇哇地叫了几声。
柳青抬头看了看它,突然有种挨了夫子的数落,被旁人同情的错觉。她便挥了挥手,让它自己去玩。
才是五月末,日光就炽烈如火,晒得人打蔫。
她微眯了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怎么就那么嘴快呢,把同僚狠狠得罪了不说,落一个不知深浅的案子,还挨了沈延一通数落。
若沈延冤枉她也便罢了,偏偏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她一张小脸的轮廓清清楚楚地映在槅扇上,沈延手中提着笔,忍不住抬头看她的影子。
她腮帮子微微鼓着,还是有些不服气吧。挨了训又无法反驳,他都能想象她那副懊恼的样子。
他眼见她耷拉着脑袋,在他的槅扇上一点一点地挪过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目光收回来,他再下笔,笔触了纸面,他眼前却又浮现起她那副模样。
他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院子里有书吏来来去去,他攥了拳头抵住双唇,轻轻地笑,笑得肩膀微微地抖起来。
……
孙大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听沈延说梁虎已经缉拿了凶犯,很高兴,要即刻提审犯人。
梁虎称心如意,眼看着这个案子要被柳青抢走,没想到还有机会在孙大人面前展示他的本事。
刑部大牢里灯火幽暗,竟也映得他额头锃亮,容光焕发。
“两位大人,” 他向孙、沈二人一揖,“据公主府的侍卫回忆,事发当时并无外人硬闯,下官便从公主府的仆从查起,搜查了他们各自的住处。下官发现这车夫桂三的家里藏着几个玉盏、几个赤金的镯子和几根金镶玉的簪子,和公主府的管事报的遗失物品的单子一对,大部分都是对得上的,”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犯人,“桂三前几日在其友人家中藏匿,下官这两日寻访,终于将其抓获。”
梁虎看上去胸有成竹,说得不疾不徐,调理分明。
孙大人点点头,让桂三抬起头来说话:“……你是如何将公主杀害,还不从实招来。”
那桂三一身粗布短打、灯笼裤,看上去二十来岁,圆脸豹子眼,虽说不上俊,却也透着市井的精明利落。
他见面前站着两个穿青袍的小官,其中一个是抓他回来的那个,后面还坐着两个穿绯袍的大官,便赶紧朝那两个大官连叩了三个头。
“大老爷,冤枉啊,小民确实偷了东西,可从来没杀过人啊!”
梁虎脸色骤变:“你……你这刁民,到底生了几张嘴,方才还承认你杀的,这会就不认了?”
“方才……方才大人您说要打小民,小民心里一怕才认的,小民真的没杀人啊!”
“这……” 梁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脖子根一直烫到脑瓜顶。
抓犯人的时候,他都要说一句“老实点,不然等着挨板子”,可被桂三这么一说,倒成了他恐吓疑犯,差点冤枉了人。
“两位大人,” 他对孙、沈二人道,“哪个人犯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杀了人,既然东西在他手里,还是依惯例,动刑吧。”
柳青听这话,眉心一皱,被孙大人瞧了个正着。
“柳主事以为如何?” 他问道。
柳青被他点得一怔。
她能以为什么,这案子的详情她都不清楚。她只是不喜欢随意用刑、屈打成招,而且直觉上,她觉得这个桂三不像凶犯。
“……不知柳主事有何高见?”
她这一错的功夫,梁虎也来点她了。
他也知道给桂三定罪有些匆忙,有些疑点尚未厘清,只是今日形势所逼,他不想错过这个功劳,才急忙将桂三推出来。
但既然孙大人问了柳青,那他倒是要看看,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能说出什么花来。也让孙、沈二人看看,这柳青究竟有什么了不起。
第章
“……大人, ”柳青无奈,“下官只是觉得仅凭他藏了公主的财物,并不能判定他杀过人。此时用刑难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那依柳主事之见,该如何查下去?”孙大人还没说话, 梁虎却追得紧。
“那就劳烦梁大人将此案的详情告诉柳某, 否则柳某无法判断。”柳青的火气也上来了。
沈延之前教过她, 要随时随地给自己争取最大的余地, 她可是记住了。别的事也便罢了, 有关凶犯的事怎么能乱说, 逼着她乱说的就更不对。
沈延坐在一旁,垂眸听着,眼角染上了一层笑意。
孙大人一愣:“......柳主事还不知道此案的详情?这案子还没移交吗?”他看向沈延。
沈延答道:“下官已经交代过了,不过梁主事说已经抓到凶犯, 要求等您回来再共同审理。”
孙大人见惯了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此时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梁主事, 此案是圣上交代下来的,你有什么心思都要以大局为重。往严重了说,万一这人不是凶犯,而在你耽误的时辰里,真正的凶犯跑了,你或是我谁担得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