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钦禾有半个多月没下山,他不仅是想看师兄驱鬼,更是想念山下那家糯米糕。
清云山只有一条石阶路,想要去观里只能靠双脚一步步走,车辆无法通行,因此宁钦禾不常下山。这一上一下所花的时间都快两小时,天天这么走哪里吃得消。
他们到山脚时,日头已往西边去。
这对夫妻怕儿子一人在山下出意外,将他绑了手脚锁在宾馆的房间里。
徐云书进门,宁钦禾紧随其后。
房内,一个约摸二十四五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他头发蓬乱,双眼充血,脸上的几道红血丝如蛇信子斑驳狰狞,整个人被用绳子和椅子绑在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杀人囚禁现场。
看见闯入房间的几人,男人情绪激动起来,后脑勺用力往后仰,与椅背撞出哐哐声响。
“小哲……”女人连忙去扶正他的脑袋,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让他这样受苦……”
男人叹声气,问徐云书:“道长,小哲是怎么了?”
小哲的头被母亲桎梏,不满地从鼻腔中哼气,嘴里念道:“酒、给我酒……”
“去死,都给我去死……”
明明是男人模样,一张口却是嘶哑的女声,颠三倒四地念着“酒”和“死”两个字。
宁钦禾感到瘆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他师兄身后躲。
徐云书目光淡淡,没有马上回答。
若是此时有人认真和他对视,会发现他的浅瞳中映出的景象与常人看见的不同。
在他的视野里,小哲不是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哲,而是个年轻女子。
她醉着眼,黑发过肩,皮肤白得吓人,细细的脖颈上甚至能看见青色血管。
她似是有所察觉,蓦地转头看向徐云书。徐云书不怯,静静和她对视着,那双醉眼陡然清醒。
徐云书收回眼,道:“小哲是被鬼上身了。”
夫妻两人皆是一愣,虽此前想过这种可能,但亲耳听到道士这么说,仍不太敢相信。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鬼吗?
见二人不语,徐云书补充:“女鬼。”
女人终于回,哆哆嗦嗦地问:“道长,这、小哲……”提到鬼,她不禁语无伦次。
对于科学无法解释的未知事物,如鬼,人们常保持着敬畏。敬的是,畏的是鬼。
徐云书见惯提鬼色变的场面,看眼小哲,谈自己的推论:“你说他是在一星期前性情大变的,也就是八月十六。”
十六,满月。
日为阳,月为阴。月亮盈缺代表阴气轻重,这也是为什么月圆之夜最是容易发生怪事。
“他大概是那天去过不干净的地方,才会被女鬼附了身。现在这个身体里住了两个魂,小哲的魂被女鬼压着出不来,所以他的声音也变成了女人。”
女人一听,差点晕过去。
“那些话,都是女、女鬼说的?”小哲爸爸的额上冒出几滴汗,抓住徐云书的胳膊,“道长,那我们要怎么做,怎么才能让小哲回来……”
小哲妈妈嗫嚅着:“他平时都很听话的,怎么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道长,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徐云书面色沉稳,语气冷静:“怎么来的,就怎么送她离开。”又对宁钦禾吩咐道,“符、笔、墨。”
宁钦禾麻溜地打开背包,对夫妻二人说:“我师兄需要半小时,这段时间里你们需要退到三米开外,期间保持安静,无论听见或看见什么都不能出声。”
夫妻俩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相互对视一眼,连连称是,退到房门口。
徐云书拉上窗帘,接过宁钦禾递来的东西,以小哲所在的椅子为圆心,用笔蘸墨在地板上画了个阵。
那女鬼冷冷盯着徐云书,口齿不清地咒骂着什么。徐云书不理睬,取过空白符纸准备画符。
他落笔后,宁钦禾也走远了。
小哲父母不免担忧,以眼示意宁钦禾,将他带到走廊,轻声问:“小道长他准备做什么?”
宁钦禾言简意赅:“驱鬼。”
二人还是焦急,眉心的褶皱没下去过。
宁钦禾便多说几句:“放心吧,别看我师兄年纪不大,他十七岁起就能独立驱鬼了,送走的鬼……”宁钦禾算了算,“得有百十来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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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为阳,月为阴。”出自《黄帝内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