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死去,真心为他而哭的人往往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她死了,宗政航会是那个为她哭的人。
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人不能既要又要。哪里有完美的生活?
医疗剧的拍摄地点就在京城,巫雨清连拍8天后得到了一个休息日。
饱睡后吃饭健身,然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休息日应该养精蓄锐,不再考虑和进行居家办公(写歌)。
于是巫雨清去练琴,弹了半个小时。
她又去书房找书,拿着一本人物传记怎么也静不下心去看。
在片场又累又吵,写歌唱歌也不是一项天命所归的享受。
它们是工作,是日复一日的劳作。
人通过工作获得报酬和成就感……巫雨清把书扔到一边,终于承认自己就是无可救药的工作狂。
她从不享受假期。只是她的身体和精力需要她离开工作场合,休息,充电,别一口气把自己榨成报废电池。
去陌生的地方或者待在房子里,睡觉,吃饭,无所事事,然后又吃饭。
可她的心从没因为身体的放松而放松,永远在想着正在进行的工作的完成度和优劣。
就像现在。她拍的剧,她演的角色有办公室恋情的戏码,但是演她同事兼男友的男演员没有和她在镜头里擦出火花。简而言之,没有cp感。
cp感是玄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往往是一眼定生死,培养不出来。
这部剧所签的合同是巫雨清(或者说宗政航)一贯的要求,没有吻戏裸露戏。
她歪在沙发上,想着之前拍的部分,自己和那个男演员可以说是各演各的。
越想越烦,巫雨清停止情绪消耗,下楼去小区里走一走。
这个楼盘的绿化很不错,深呼吸会有洗肺的感觉,洗完肺下单了一包糖炒栗子,坐在树下的椅子上等外卖。
宗政航下班,停好车后没有上楼,而是在小区里找到吃栗子的巫雨清。
她身上有定位,宗政航不用打电话问就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不吃晚饭了?”宗政航坐到她旁边。巫雨清把栗子到他们中间,共享意思不言自明。
宗政航挑了一个很圆的板栗剥开。
“晚点吃。”巫雨清回答。
宗政航吃了两个后就开始只剥不吃,也不递到她手里,直接放回袋子里。还想着等回到家这些剥好的栗子没吃掉的话要密封起来,不然就干了。
巫雨清发现他专注剥壳,就拿着纸袋抖一抖,让剥好的下去,没剥的翻上来。
也许是觉得提前剥好然后一口气吃光会很爽,她也投入到只剥不吃的大业里。
宗政航能从巫雨清的身上,窥看到平行时空的他们。
相处时自然而然的动作。她脸上的了然和恍惚。她从不主动提起“过去”,只是有时发现与“过去”不同的变化时,无人诉说,和他提一嘴。
对于“曾经”相爱的事实,宗政航的感官很复杂,总的来说就是怨妒。“曾经”的种种相处细节,或许不知道会更平静快乐。
他不觉得另一个时空的宗政航是自己。那个人只是巫雨清的前男友。
但现在气氛很好。宗政航鬼使差地,莫名想知道“他们的过去”。
前男友做过让巫雨清高兴的事,没道理他不能做。
“除了帮你剥壳,他还会做什么?”
巫雨清侧头看宗政航一眼。
很巧的,如同有什么未知的存在也跑来聆听过去的爱情,路灯全部亮起来。
这个即将暂别太阳的城市继续拥有光明。
昏黄路灯下的宗政航特别宜室宜家,穿着黑裤子和夹克衫,手边还有个文件袋,经典的体制内穿搭。他乖巧地为食物去皮,手腕上的表不到3万元,非常低调,显然是参考了目前他的职位以及顶头上司手上的表,不能比上司贵。宗政航平日里开去上班的车也是家里最便宜的那辆,他的司机从不会在单位出现。
不过夹克里的衬衫是私人订制。
没人会关注衬衫,只知道他的衣服格外衬他,肩线服帖,裤长刚好。简单的版型和剪裁也能穿出男模的感觉,别人会把这点归功于他的身高和脸。
可巫雨清知道,宗政航周围的一切都是为他服务的,不要小看任何一样东西和人。
“他还会做西红柿鸡蛋面,炸薯条和可乐饼,收拾房间,帮我拿快递,过生日送我钻戒和玩偶,上交银行卡。”
当时她以为那张卡是他的全部身家,也许他家里真的不没收小孩的压岁钱,从1岁攒到20岁。高级中产家庭的独生子,存款百万。
那句“拿去花”,她从不认为是他发给她的零花钱,只觉得是拿到男大学生的全部积蓄了。怎么可以没计划地花天酒地呢?毕业后他们花钱的地方多得很。
“期末一起泡图书馆,星期六去看电影。”
聪明姑娘都是在大学就挑好老公了,巫雨清觉得自己非常聪明,慧眼识珠,在选修课上撞到英俊专一家境富裕的男生。
“送我包,寒暑假带我去别的城市玩。”
巫雨清手里这颗剥好的板栗,没有放回纸袋,而是丢进嘴里。
“然后我们就毕业了。”
她停止讲述。毕业后的事情和现在差不多,只不过现在的自己真的成为歌手,甚至当了演员。
宗政航看着巫雨清,她现在很平静,语气和告诉他陆海夫妇在另一个时空早就分手而不是结婚一样。
她不带感情地说一件陈年旧闻,这些也确实是陈年旧事。
“他真的打算联姻?”宗政航问。
这是被巫雨清的轻松状态影响了,简单地好,像是在单位问同事一件十几年前的行政审批。
“其实关于这一点的证据只有那条匿名短信。但我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否认。这就能说明一切。我是挑在他马上要赶去机场出差的时候说的,打算乘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搬出别墅。很好的分手时机不是吗?”
宗政航表情没变,但心缩了一下,因为她提到搬走和分手。这两个词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心跳加速,这一刻他能共情另一个宗政航。
天色真的晚了,巫雨清在户外待够,起身离开长椅往家走。
宗政航自然跟着她,手里拿着文件袋和外卖袋。
“虽然他总是一副把我抓在手里的样子,其实他没你这么疯……在那个时候。他是一点点坏掉的。”
坏掉。她把用在果蔬上的词用在人身上。
单元门越来越近,小区里有晚餐后出来玩的小孩和家长,也有在石子路上散步的孕妇。
京城的秋天不长,大家抓紧时间感受季节。
巫雨清不吃东西后就把口罩戴上了,声音隔着无纺布有些闷。
“我和他真的心有灵犀。”巫雨清觉得这个词有点讽刺,但是精准。“我们都同时感受到分手的时刻。
“毕业后我和他一直异地,聚少离多,他很不满。但我们不吵架,默契地减少联系。真的,我打算那次通告结束后就当面和他说清楚。郑重告别,好聚好散。
“他应该也有预感,不然不会直接派人结束我的通告,将我带走。
“我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怎么从默认分手变成不允许分手的。”
宗政航知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个女孩不理他就不理他,没什么大不了”,变成“我一定要得到她”。
一楼大厅没有人,空旷整洁,说话会有回声。
电梯入户,户主持磁卡乘坐电梯,这张卡也只能去本楼层自己家中,不能进入其他楼层。
这个话题单方面结束了。走入大楼后巫雨清便不再开口。
进家后,宗政航开口:“你的意思是,他瞒着你去相亲和联姻,哪怕没有那条短信你也能察觉。”
巫雨清摇头,“不,他瞒得天衣无缝。只要不出差,他就每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没有短信我是绝不会知道的。”
“自从他干涉我的工作,限制我的自由。恋情虽然在继续,可早就变味了。”
当地位和能力过于悬殊,爱情,你很难说它是爱情。它参杂着别的东西,或者干脆就是别的东西,只是以爱之名横行于世。
“又谈了3年。”巫雨清呼出一口气,“虽然都不说,但两个人都挺累。他……你们条件这么好,没必要找我这样不开心不情愿的女的。分手是早晚的事,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看到短信当然还是蛮伤心的。”巫雨清笑了一下,“可确实松了一口气,这是落下的第二只靴子,终于结束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时没有这样简单。
宗政航把她看得这么紧,显然是很爱她的。巫雨清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用这份窒息的爱补偿代替她失去的事业规划、人身自由和分手权利。
但宗政航背着她去相亲见人、计划联姻的事实彻底击垮了这自欺欺人的恋情。
这不是简单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寻常情侣有一方这样做,另一方可以立刻分手。宗政航这样做,什么意思?
没有他的同意,她是没办法单方面分手离开的。
他瞒着她。准备结婚了还瞒着她,是要她做情妇吗?
这一点无需反问,答案明明白白。
巫雨清遍体生寒。
贺峰是个资产上亿公司上市的企业家。他离婚多年,与巫惠敏重逢后并没有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
巫惠敏带着和亡夫生的女儿住到贺峰的房子里,五年时间接连生了一女一儿。在巫雨清17岁时他们才领证举行婚礼。
宗政航是怎么看她的?
他也让她住在豪宅里,用糖果、珠宝、华服包围她,送她房子和车,带她出入各种场合,把正牌女友的铭牌别在她胸前。
然后他要结婚了,和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那么巫雨清算什么?圈内皆知的,宗政航的二房?
宗政航是不是觉得巫雨清和她妈妈一样,跟着有钱人,不领证的情况下也能高高兴兴过日子,精心备孕生孩子,一个不够生两个。
好一对菟丝花母女,妈妈上位企业家,女儿攀上的高枝更是让人咂舌。
巫惠敏甚至比巫雨清好得多。起码巫惠敏同居五年的男友没有另一个家。
宗政航把过去的一切甜蜜都毁了。
巫雨清提出分手,立刻分手。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这不仅仅是背叛,这是践踏,是侮辱,是把巴掌甩到脸上。
宗政航不同意分手。他把她关在房子里不让她出去,直到他出差回来。
等他回来,联姻的事自然没了下文,好像项目意向的中止意味着曾经的接触和洽谈都不复存在。
他对巫雨清求婚。婚礼立刻筹办起来。
巫雨清不同意。她不要和宗政航继续下去,可她连房门都出不去。
屋子里没有避孕套,计生用品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巫雨清的避孕药越吃越少。
都撕破脸闹分手了,怎么可能滚床单。每一次做爱都是不顾女方意愿的强奸。
宗政航不觉得另一个自己会在和巫雨清恋爱的情况下,与别人结婚。
他皱眉:“他和别人领证了?”
这个混蛋。这么做,巫雨清重生后会愿意和他在一起才怪。
真是害人不浅。连累他一开始就没有和她情投意合的可能性。
“没有。被我发现后他立刻结束了和别人的交流,对我求婚了。”
宗政航看着巫雨清,她不可能答应求婚。
但她的意愿早就不重要了。
前世不重要,今生也不重要。
宗政航握住巫雨清的手,紧紧握住。
他伤害她,重来一次,他还是伤害她。
可是不抓在手里,蝴蝶会飞走的。
巫雨清看着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毕业后练琴次数少了,指甲修剪的次数随之减少,一不留就长长。最近演外科医生,倒是因为角色需要剪了短指甲,弹琴或是拿手术刀都很方便。
“其实我们的婚礼和陆海的差不多,高档酒店,请好多好多人,就是不在夏天。”巫雨清说,“你把婚礼定在你过生日的那一周了。”
“你们结婚了。”他想到衣帽间的婚礼,巫雨清曾在衣帽间穿婚纱给他看。
原来她早就穿过婚纱。
“没有。”
“婚礼前两周你同意我出门,陪我买冬装。”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巫雨清觉得之前吃的栗子现在消化完了,去厨房热家政做好的晚餐。
——
作者有话说:
女主没有妥协,这篇文的看点之一就是人物的心理活动、思想转变和拉扯。
一时的软弱和投降,大家都经历过,所以小说人物也会这样,希望读者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