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埃舍尔」,易容后的「博士」。
也是杀死丹羽,造成踏鞴砂惨案的元凶!
“哦?这孩子似乎很不欢迎我啊。”
埃舍尔弯下腰,颇有兴趣地打量起她来。
“抱歉,埃舍尔先生,”倾者轻抚着猫颤抖的背脊,“它可能有些怕生。”
“可能是我天生不招小动物喜欢吧,”埃舍尔并不在意一只猫的敌意,“还在枫丹时,我便深有体会了。”
“枫丹也有猫吗?”
“有的,各种各样的猫,全世界各地的品种都汇集在那,枫丹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这种小宠物,”见少年来了兴致,埃舍尔眯起眼睛,笑得愈发亲切,“你呢?就不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有过好,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能和大家一起生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倾者回以友善的微笑,摇了摇头。
“呵呵,年轻人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男人嘴角浮现出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我曾经也是这般天真,觉得待在家乡便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大多数人的胆子很小,小到无法接受别人和他们有任何一点不同…容不得主流之外的异类。”
“请您慎言。”
紫色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空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已变得黑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压塌下来。
“我不明白您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但我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踏鞴砂的一切,包括您,埃舍尔先生。”
荧被雷鸣吓得差点从他膝上滚下来,少年伸手将她压入怀里。
她贴在他单薄的胸膛前,竟也不觉得害怕了。
“如果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那我道歉。”
“只是过来人的一点微小的人生经验罢了,”埃舍尔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对这不断迫近的威压仿若未闻未见,“我不过是个渴望名利渴望成功的机械师,又怎会对踏鞴砂这个承载我诸多心血与希望的地方做出破坏呢?”
“天色不早,我要回家做饭了,”倾者抱着猫,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顿,“希望您能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边。
荧眨了眨眼睛。
刚才有一瞬间,她看到的好像不再是「倾者」,而是「散兵」。
但现在无论她怎么端详,也无法从他脸上发现半分「散兵」存在过的痕迹。
“嗯?又饿了吗?”少年挠了挠她的下巴,“是想吃鱼了?”
说话就说话…干嘛要动手动脚的!
她可不是那种随便就能摸的猫,哼。
“小喵乖,别动…让我抱一下。”
他伏下身,将脸贴在她柔软的肚皮上。
荧气得立马伸出锋利的爪子,即将拍下去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缩了回来。
她肚子上的毛被少年无声落下的温热泪水浸湿了。
算了,现在的倾者还只是个孩子呢,看在他有一点点可怜的份上,就让他埋肚皮吧。
“我…不喜欢变化,或者说,我惧怕这里会发生不好的改变,”他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大家一直在一起,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但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如同沙滩上孩童堆出的沙堡般脆弱,轻易被袭来的巨浪覆灭。
而他这只白纸折成的小船,则会遭到黑色浪潮吞噬溶解,直至他也变为海浪的一部分。
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踏鞴砂,但如果,这个人是他自己呢?
他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作为猫在踏鞴砂居住的这段时日里,荧也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淳朴和气的大家。
越是觉得他们亲切可爱,心中就越是难过痛惜。
他们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
过一天,便少一天。
即使荧每天祈祷惨剧永远不要发生,但还是无法阻挡岁月的进程。
客观存在的历史并不会因任何人的意志而发生改变。
能改变的从来都只有人的主观意识。
黑气和怪病的阴霾很快笼罩了整个踏鞴砂。
不断地有人离死去,死状之凄惨,让不安与恐惧疯狂蔓延。
驾船出海向幕府求援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但再也没有人能回来。
人们陷入绝望与疯狂,以往安宁祥和的踏鞴砂则沦为了人间炼狱。
倾者还是登上了那条求援的小舟,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他哪怕去了鸣岛也无法改变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乖乖跟在丹羽夫人身边等我回家,好吗?”
少年抚摸着荧的脑袋,承诺一定会回来接她。
她被留了下来,倾者将她托付给了丹羽的妻儿照看。
「埃舍尔」杀死丹羽的那天,她也在场。
作为一只普通的家猫,荧只能发了狂般地撕咬凶犯的裤腿。
已变回原貌的多托雷捏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你对我好像一直有意见,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多托雷心情颇佳,还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她则恶狠狠地咬破了他的手指。
“太过于弱小的时候,就连你的愤怒,都显得这么可爱又可笑呢。”
“作为这场戏剧与实验的观众,你满意我作为反派的表现吗?很遗憾,演员们是时候该谢幕退场了。”
「正在读取世界树进程」
「已成功修正复原稻妻踏鞴砂地区存档」
「正在保存存档」
“这次你们没有对事件发展做出非自然干涉,成功复原了历史基础框架。”
“这份答卷合格了,恭喜你从因论派毕业。”
年轻的明唤醒沉睡中的二人,公布了本次他们进入世界树的结果。
听到这个喜讯的二人并没有露出半点笑意,他们的色疲惫到了极点。
“抱歉,复原存档可能对你们的精体造成了一定的磨损,”纳西妲内疚地看向荧,“尤其是你,这本不应该让你参与的,你并非那个时代的存在,强行介入造成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
“…是我自己主动要跟着去的,就是刚落地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没及时反应过来。”
荧还有些眩晕,虽然现实中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但进入历史存档时,她体感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
“我能理解,任何人突然变成另一种动物,都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吧,”纳西妲点点头,“辛苦了,我为你准备了点心,要来一块吗?”
“我现在…没有胃口。”
现在无论睁眼闭眼,踏鞴砂的惨状都不断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短时间内是无法遗忘掉了。
“…你为什么也跟着来了?”
从世界树存档出来后就一直没开过口的散兵忽然问道。
一开始的计划里,并不包括她。
“要不是我,你早在海边就忍不住把「博士」给劈了吧?”
“……”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荧回想起在他身边做猫的日子,老脸都要有些挂不住了。
“…你猜。”
算了…她这回横竖都是丢脸,又何必在乎丢了多少呢?
“接下来,我想回稻妻看看。”
她要去确认一下这次的成果,以确保每个人都还在正常的轨迹上。
“嗯,那边就有劳你了,教令院封存的相关历史资料我也会再翻一遍检查。”
纳西妲双瞳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开始以自己的识检阅资料。
荧正要起身,结果一个没站稳,险些再次四脚着地。
一双手臂及时地捞住了她。
散兵依旧别扭着一张臭脸,只是泛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他似是已经抱她抱习惯了,哪怕她已经做回人类,他也还是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我随你一同去。”
“我自己能走啦!”她扑腾着要下来。
“笨猫,别乱动,小心摔死。”散兵不耐烦地重重拍了她的臀部,清脆的响声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要挠死你,这回是认真的。”荧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绿,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他打了,还打在了那种令人丧失尊严的部位。
“等你能不四脚着地走路了再挠吧,现在说狠话还太早了。”
他抱着她,大步跨出了净善宫。
荧此刻无比想念那个乖巧温柔的倾者,思念程度甚至远胜过当时思念鳗鱼茶泡饭。
她被迫搂着散兵的脖子,越看他这张脸越不顺眼。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
散兵怔了怔,脸却慢慢变红了,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认命般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家。”
荧这才心满意足,像她做猫的时候那样,依偎进了他的颈窝里。
她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点依赖他了。
这算不算得上是「磨损」诸多副作用中的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