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久居庖鱼之肆,虽然没能染上装异服的臭毛病,但主意逐渐大了,不再对哥哥买来的衣服全盘接收。若是依照郁昌的审美,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穿些随季节变换款式的碎花布料,除却嫩粉、纯白之类,占着绝大比例的色调,就是诸如浅蓝鹅黄的少女风格,从小到大毫无改变。
她和一母同胎的哥哥不同,后者随了爹,瞳色偏浅,像对剔透的琥珀冰糖仁;而郁燕长得更像妈妈,生就一双黑凌凌的眼,缎发及腰,身段高挑,眼尾一点挑衅般的弧度,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并不算平易近人。
自身条件毕竟摆在那里,年岁日增之后,还接触到了志同道合的同龄朋友,她自然不乐意做一朵毫无变化的小白花。
前几天郁燕的那身吊带抹胸和紧身牛仔裤,给郁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在商场外,被少女皓白肌肤的光泽短暂地闪了眼,也没忽略四面八方雄性生物有意无意刮过来的、黏答答的眼,心里憋着一团燥怒的火,恨不得一脚一个,把他们全踹得远远的——然而,没法管。
即使郁昌有心拿自己的长风衣,将妹妹全身一裹,但穿着这事,只要自己没办法全天候、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还不是随她喜恶,想怎么穿怎么穿?指不定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对方当垃圾似地脱了。
况且,这种仿佛刚出土的清朝老僵尸般的封建思想,要是强行加给郁燕,指不定要招来怎样的厌恶,为先前危悬一线的兄妹关系徒添裂痕。因此,郁昌除了克制地念叨两句,能做的,就只有不知鬼不觉地拣出最出格的几件,用力搓洗浆揉,期望它们变了形后,能被妹妹束之高阁。
——当然,这种鬼蜮伎俩,也收效甚微罢了。
大约等了一刻,排头的人流量散尽了,他才看到妹妹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她竟罕见地没有等待那几个小女朋友,形单影只,孤零零地,不知在想什么,走一阵停一阵,像只失巢的雏鸟。
“燕燕!”
郁昌被这景象一激,也分辨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绪,不假思索地大步上前,眼里燃着一点急切的疼爱,要把单薄又可怜的妹妹拢进自己的怀抱里。
少女抬起头,似乎比早上的态度带上了半星踌躇,转瞬间,又好像想通了似的,重新挂起笑容,脚步轻快地跑过来——
“哥哥!”
她的脚踝上,闪着一抹微弱的银光,是那天买回来的脚链。其上系着的几个小铃铛,随着动作叮泠泠地响,一声一声,又脆又甜。
……郁昌发现,就算不提学历,自己的成语也当真学得很烂。
他被妹妹主动地贴过来,环抱上腰际的一瞬间,脑内竟飘忽了一下,拐去了某个怪的犄角旮旯——
如果说,朝三暮四,是指妹妹晚上分给自己的桃,比早上还要更多一个;
那他甘当一只灵智未开、被人戏耍的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