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修行速度,称一声天才不为过,可这天才,偏偏是个努力了几十年都毫无结果的老太太。
实在是令人惊叹。
浮兰仿佛没听见席间弟子对她的讨论,捧起书卷,笑着朝任薇点了点头,便开始教授基础心法。
所谓基础心法,也就是修行初期的法咒课程。
依道霄宗的教学理念,在筑基前,弟子通常需要学习理解各类口诀,以吸纳天地灵蕴,化为己身修为。而在进入筑基期后,道义入心,便是不以法咒围猎,灵气也会自然进入身体。
任薇过去也曾扮演过修真人士,不过身为最底层的炮灰女配,她拿到的剧本通常是修行怠慢,经脉尽碎之类的。
回顾过往,她能耐最强的角色,也就只是在制作毒药上颇有几分天赋,最后还因为给男主哐哐下了一桶春yo,在男女主翻云覆雨后被杀。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穿书这么多年,任薇无异于历经轮回千载,不仅灵魂强度更甚,心境也得到了千锤百炼。
想必在修行上,也会有所助益。
“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灵化生,万物并作,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我欲观我道,致虚极,守静笃。”
“游心于物之初,物物而不物于物。”
……
原来在天龙人主角们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这本书里还没有筑基的小朋友们要学这么多高深的文言文,真是不容易。
虽然忍不住吐槽两句,任薇还是认真地记下了满满一页笔记。
任薇并无宗教信仰,能唬住秦补拙,靠的也是日常听来的几句道德经。况且一个小说世界的构造,根源上更多地牵扯到佛教中的“因果律”,“善恶业”,对于道家思想的解释实在是有限。
但修仙小说钟情于修道,除了可以上天入地酷炫地谈情说爱,或许也存着几分对哲学的探究。
就修行理念上的“道”而言,道是纯粹的虚无,无为无形,可安不可说,可传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是主宰万事万物的法则,同时又兼顾规律与混沌,既已被决定,又不可预测。
天之道和人之道,天在上,人在下,人定胜天,却胜不了天道。
即便是人为创造的世界,也绝对会诞生超脱于万事万物之外真正的道。这样想来,约束任薇行为的“天道”,不过是一个级别更高的“管理者”。
他可以看见万物,却改变不了道。
所以他才要以己之力试图修正任薇所带来的因果。
任薇在做的,并非违逆天道,正相反,她才是那个顺应天道的人!
笔锋自“道”的最后一捺划下,一阵热意自丹田融开,一时之间,窗边风声、蝉声,岛下涛声,云中仙鹤振翅抖羽声……
万物新声,声声入耳。
“竟是横跨四层?”
任薇睁开眼,不远处的浮兰道师正望着她,眼中满是欣慰。
在这本书的世界观中,修仙境界划分乃是从筑基开始,筑基分九层。
也就是说,任薇现在是筑基六层了。
只是听了一堂枯燥无味的基础心法,一口气进入筑基六层,剑指金丹,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江欲行这时匆忙睁开几乎半阖的眼睛,叫唤起来:“这还叫脑子不好?”
不只是他,许多昏昏欲睡的弟子都因为任薇这突然的升级而精抖擞。
有点尴尬了……
这可不能怪她,她装疯卖傻之前,也没想到区区一堂课就能让她连升四层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她还不能显露出过分的野心。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任薇只能接着装傻气人:
“我真的升了四层?但剑修不是要用剑吗?我完全没摸过剑啊,这个筑基期,对我可能没什么用呢。”
浮兰闻言也撑着腰大笑起来:“筑基期乃是构建道心之初,要领悟何为道,便要致虚守静,心无杂念,任薇这天真性子,正是歪打正着咧。”
感谢阿婆送来的台阶一枚。
虽然任薇完全不是这种圣人,但多亏了浮兰的讲解,她对“道”确实是有所感悟。想来能升到筑基六层,也是得益于此。
浮兰虽面容苍老,声音却是中气十足:“你们大多天资过人,只要能够做到如此,别说是筑基,便是一举结丹又如何?”
她这么一说,原本死气沉沉的课堂瞬间活络起来,一直到两个时辰过去,放学之时,众弟子都还踌躇满志。
还有不少人围到了任薇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她“生道心”的经验。
就这么一会,任薇哪来的道心,对于求知若渴的弟子们,她只能挠头佯装苦思:“好像就是安安静静的,不去想其他的东西……再就是认真记笔记,我写了可多字呢!”
“任薇——”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瞬息之间,一道红鞭就缠上了她腰间,钓鱼似的把她直接拽了出去。
正是气急败坏的纪云开。
他昨日与江欲行讲了任薇的事迹,为的就是让他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结果教训没教训成,江欲行还在玉简上煞有介事地夸赞起了任薇:
“她脑子有点问题,但是那什么,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她是个啥也不想的傻子,正好方便构建道心,一口气升到了筑基六层。我也打算像她一样,摒弃杂念,早日筑基。”
是,脑子有问题这一点纪云开毫不怀疑,或者说是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她之前怎么敢在他面前发疯?
但这个女人怎么会一口气升到筑基六层的?莫非是用了什么违禁秘法?
迈着步来到了断机堂,纪云开心想:他只是来关心师妹,可不是来找茬的。
可谁知在门外等了半天,始终未见任薇身影。难道是已经走了?不会啊,他明明一直在这守着。
犹豫片刻,他屈尊降贵地叫了任薇的名字,然而随着他从别扭到愤怒,门里的人都发出声音了,还始终不作回应。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纪云开想也没想,循声一鞭子抽了进去。他本意是缠住她的手臂,不曾想这么一拽,居然是缠着她的腰将人拉了出来。
被人跟卷铺盖一样卷了出来,任薇有点懵:这黑皮体育生想干嘛?
纪云开也懵了,这红鞭是他的降生灵器,与他质本同源,现在缠在少女纤细的腰间,就如同他的手臂一般……这样的亲密……
却是和任薇?!
“你怎么可以让我的鞭子碰到你的腰?”他面色涨红,本就黑的肤色更显深沉。
任薇睁大了眼睛:“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拿鞭子抽我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纪云开脸色越来越红,越红越黑,可束在她腰上的鞭子始终未散,甚至隐隐有越缠越紧的趋势。
任薇无语:“你这鞭子松不开?”
她不说还好,一说,纪云开几乎是跳起来反驳道:“哈?松不开?我不想松开而已,我有事要和你说,怕你这个傻子跑了。”
天知道他这红鞭抽什么风,他倒是意欲抽开,可它就是牢牢地箍在任薇腰间,跟狗皮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差点丢尽他的脸!
“行了,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不会跑的。”任薇露出营业笑容,食指轻轻点了点鞭身,“不过你放松一点行吗?勒的我要断气了。”
“不松,你受着吧。”他眼中满是怒气,任薇这时终于福至心灵。
“你是因为忘尘仙尊来收拾我?”她口吻天真,目色清明:“因为我拒绝了你家秋越宝贵的收徒邀约,你气不过,所以来教训我,是不是?”
纪云开一听她提这事就来气,然而在任薇那不怀好意的揣测中,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字。
“什么我家秋越?”
当时那忘尘仙尊喝醉了酒,拿“收徒”来哄骗他,又是让他肉麻兮兮地叫他“秋越”,又是要抱,还摸他胸口,最后来一句“抱歉,我不打算再收徒的”,把纪云开气得够呛,正准备把人从怀里扔出去,任薇就来了,还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回想起这屈辱的一段,纪云开眉头紧皱,红玉耳坠也剧烈晃动起来,折射出透亮的光芒:“别提你那爱才的仙尊,你们两个根本就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要不是他拿收徒哄骗我,我才不会去抱一个大老爷们,还让他摸我胸口!”
?
什么鬼,盛骄压根没拿下这黑皮?
见任薇发愣,纪云开自以为戳到她痛点,不平道:“哼,被我说中了吧?他刚说不再收徒,你就来了,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呃……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抱你摸你?”任薇强忍笑意问道。
纪云开面露嫌恶:“我怎么知道,兴许他和你都是变态。”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任薇人还被他的红鞭缠着,却笑得花枝乱颤,莹白的耳垂白玉似的在他眼前晃悠。
她几乎笑出了泪:“纪云开,他贪图你的美色呀——”
美色?这女人明明昨天还说他黑的跟煤炭似的。
纪云开在她的笑声中,整张脸都快热化了。
*
宗照锦忧心忡忡,抛下全部事宜赶来时,见到的就是笑弯了腰的任薇,以及她身前面红耳赤的纪云开。
这弟子不是昨日才与任薇起了争端而被罚吗?
正疑惑,少女腰间的红鞭倏地夺走了他的视线。
任薇身形纤细,被高大宽阔的纪云开笼着,倒像是将她缠在了怀里。
道霄宗中,除了待月门的今明凌有伴生灵器月宴琴,纪云开身为凤凰后裔,诞生时也是有着一柄红鞭的。
传闻伴生灵器皆是主人自身根骨所化,由母体孕育成型,与主人同根同源。
任薇不懂,纪云开难道不懂吗?况且任薇已与季祉辰心意相通,纪云开这样做,又是想如何?
宗照锦眉头紧锁,步履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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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道的概念,参考了《道德经》,《庄子注疏》,《山海经》还有论文《先秦道家本体的辩证实质及其思想方法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