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见她把钱放回去,心里一松,笑道:“估摸着是谁喝醉了放上来的,今儿下面的人可多。”
江从芝嗯了一声,食指将盒盖一掀,从里面夹起一根烟来。
高姨见她拿了那烟盒,试探性地问道:“芝姐儿就留这烟盒吗?”
江从芝轻嘲道:“我若是拿了那五十,怕是惹得堂子里的人不高兴了。”如今孑然一身的轻松感觉让她连说话都冲了起来,见高姨脸色尴尬地囫囵想解释,江从芝打断问道:“宝熙还是不愿意见我?”
高姨点了点头:“芝姐儿别担心,小女娃子耍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江从芝轻叹一声,过两天…明早她就走了呀。宝熙那孩子性子软又长得可爱,前些日子被龟奴破了身子,怎么才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堂子里混出头呢。想到这里她又叹一声,抬了抬手上的烟道:“高姨有火吗?”
“我下去拿,”高姨应道,随后又补道:“段少爷还在下面等着。”
江从芝将丝巾往肩上一裹,往美人榻上斜斜一躺:“让他上来吧。”
段寻一进门就看见她斜躺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头,背对着他面对着窗外。环视一周,屋里并没有少些什么,但许多东西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女人并没有转头看向门,依旧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天,随着烟雾飘起,她又轻咳两声。
“不会抽还抽什么烟。”段寻皱皱眉向她走去,哂道。
闻言她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走到近前的少年,轻轻勾唇一笑,不答反问道:“尹少爷这次来是要给我名分了?还是来道别的?”看到少年怔怔带着赧色的眼,她不动声色地又转回头,固执地看着窗外。
她身上还穿着刚刚上台的衣服,吊带的白缎裙子外罩一件透白宽袖长裙,又被她拿了黄绿色印花丝巾披罩住肩膀,这么冷冷把他一看,冷润清丽,花开八分,竟是格外色艳十足。
段寻讷讷道:“说了不要叫我尹少爷了…”
女人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手上的细烟吸了一口。段寻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愿意带你走。我可以先给你在外租个院子住着,等我有了正妻,再把你提进来…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江从芝轻笑一声没有说话,看着烟头冒着的一丝白烟,想着这烟他应该里面加了薄荷什么的,适应了烟味后倒是觉得清爽。
段寻见她沉默,以为她在考虑,于是又说道:“我每月给你一百圆,不够额外补给你,你就跟着我好好过就好,到时候若是生下孩子,我爹更不会不让你入门。”
江从芝这才懒懒转过身慢慢坐起,左侧的丝巾顺着手臂滑下,露出朦胧的藕臂。“多谢尹少爷好意了,我不愿意。”
“我之后会给你名分的,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段寻皱起眉头,信誓旦旦地道:“我和唐俊生不一样,你要是觉得钱少,我当然也可以多给你。”
江从芝眨眨眼,笑了笑又摇摇头:“你们都是靠的父亲,为什么不一样?”说罢见他眼中隐有怒色,又急忙补道:“我求不来淤泥不染、狂流不下,但也倦了强笑假欢、缠头是爱的日子。我寻了一处铺子,有本生意,清闲过了余生也足矣。男女之事…罢了罢了。”
女人轻轻一笑,用苏南的小调唱腔唱了两句罢了,段寻也不好再开口去说加钱让她跟他走的事,只是沉默的站着。
江从芝将燃尽了的烟点在缸里灭了,将那丝巾一拢,端坐道:“这段时间谢谢段少爷了,你从我这探伯曼的消息,我也在你那拿了不少好东西,再怎么我也不会怪到你头上。也多谢今日那五十圆了,妈妈和娘姨们都高兴得紧。”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段寻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要做什么生意?”
江从芝愣了愣,道:“不是什么大生意,卖点洋货这类的女子玩意儿。”
“是类似我上次给你带的那些蜜丝佛陀?”
“嗯。”江从芝见段寻问得深了,心中隐隐有种猜想,于是心中急转,轻叹一声道:“等我搬出去了,再慢慢找什么地儿能拿货,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我自己,但…总会比现在快乐。”说罢她对他清浅一笑。
段寻被她笑容晃花了眼,愣了愣,也笑道:“赵琮的大哥就很有这方面路子,我去和他说,定给你一个好价钱。”
江从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口了,且他口中的赵琮就是之前一直和段寻一起来堂子那个赵少爷,于是讶然道:“是赵少爷?”
段寻点点头。
“那段少爷可不要忘了。”江从芝没有道谢,只是坐在榻上对着他笑。
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忘的,就像他永远也忘不了她臭着脸吃醋的模样,也忘不了她抿着嘴唇笑盈盈问他喜不喜欢时眼里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