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常开玩笑说,他们学法律的都很不伦不类,既没有商人满身铜臭的朱门酒肉风范,也没有文学家那样出尘卓绝的风雅高尚,游走于社会的彼端,从不成为一种固定。
可沉知许却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得到。
他是为法律而生的文人。
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重见,攀谈之中果真坐实她的想法;“这位是京大的周教授,和你师出同门,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沉知许点点头,对方回予礼貌的微笑。不知道这算一种法则,还是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即便不是初次见面,也装出十分的新鲜模样。
等出了这扇门,沉知许奉命带他参观。可刚才得到过他不少个人信息,想必根本不需要介绍,这位师兄对京华的了解不会比她少。
于是她开门见山:“上次的事情,我想请您吃个饭。”
周疏雨对这些人情世故从善如流,坦然自若到像是经常做这样的好人,无半分扭捏和询问,只温声道:“本是同根生,不必说敬语。”
沉知许愣了一秒,笑了一下。
想起他席间那天面对酒醉的男人也没说“您”,也许自己真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和聪明人相处是很舒服的事情,即便是沉默也是浑然天成。她说了道谢,他便坦坦荡荡地接受。他自知自己帮了忙,所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功禄。
这令沉知许好:“师兄那天为什么会帮我呢?”
他很是无辜,“因为我的师兄喝醉了啊。”
“他失言丢的不仅是自己的面子,也是京大的脸面。我有这个责任。无论是作为师兄弟,还是上下级。”
短短几句话把自己的私心撇了个干净。沉知许当然知道其中不乏自己的原因。但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周疏雨有过交集。
这样的人理应过目不忘的。
但他不是珍珠蚌,她也不是采珠人。强取豪夺的刨根问底有失风度,更何况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暂且自欺欺人地认为是自己幸运,遇到了下凡菩萨。世间太多秘密不得而知,真相无迹可寻,如果有缘有分,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临走前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是周疏雨开的口。他的理由是,你以后会用得上。
“听说你最近在写刑法类的论文,是想在今年便坐牢正教授的位置么?”
沉知许目前只是副教授,而写论文的目的有很多,功利是其次……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周疏雨老实作答,是系主任和他聊到的。
“我大学修的是双学位,这方面的知识应该会比你丰富一些。”
他说的很谦虚,一直到很久以后,沉知许才知道他的一些有多丰厚。
气候不会平白无故下雨,一切都早有预兆。沉知许从不相信免费午餐,即便再无礼也还是问了:“你对每一个新朋友,都报以的这样隆重的善意吗?”
周疏雨读出她的戒备,反而问她。
“你名字里的知许,是出自‘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这句诗吗?”
沉知许说,是。
“我很喜欢这首诗。这个理由给你。”
荒谬。
沉知许看着他湮灭在夜色里的身影,只觉得错愕。
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思,便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静谧气氛。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格外清晰。
是谢之盈。
她接起来,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透过电波灼伤耳畔。
“沉老师!您现在有空吗?我伯父他……他被人打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