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松开帕子,覃母见着那被血染红了大半的帕子低低抽了口气,拢着覃与双手的手默默收紧了些。
“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我这边有上好的膏药,每天厚敷一层,注意些饮食,两三日便能结疤。”府医将药递给碧玺,又拿出脉枕示意覃与将手放上来把脉。
覃与抽了只手放上去,额头上碧玺已经开始给她上药了。
本以为覃与经此一事心绪或许大有起伏的陈大夫有些惊诧地将手移开:“小姐没有别的大碍,按时擦药即可,这伤口只要好心养护绝不会留疤,小姐尽可放心。”
覃与点了点头:“有劳。”
她情过于平静,语气又是波澜不惊,倒让陈大夫又惊疑地看了她一眼。
覃与才懒得去管自己崩没崩原主人设呢,不征得她同意就硬把她塞到这世界来的幕后黑手该不会以为自己会是安分守己做任务的性格吧?开什么玩笑,她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事,从不耐烦看别人脸色。
陈大夫离开,覃家夫妻二人也察觉到覃与的怪异之处,但只把她的不同当做是被慕遥伤到心的表现,追问了几句关于如何处置慕遥,得到覃与“我来处理”的回复后,夫妻俩也不好再说什么,吩咐了碧玺照顾好覃与后便离开了。
覃与知道他们不是不想管,只是被这段时间原主的举动逼得不敢管。不过,这也极大程度方便了覃与的行事。
碧玺伺候着覃与换下那身张扬喜服,过程中更是察觉到覃与注视而越发显得小心翼翼。实际上,覃与只是在观察这略显繁复的衣裙结构罢了。
待得一身负累尽去,覃与也觉得轻松得多,这才想起借着拆头发的工夫查看一下这具身体的样貌。
这会儿的铜镜打磨得再如何光亮也比不得后世的镜子,但看清个七八分也足够覃与确定原主和自己的样貌起码有八分相似,只不过比起高中刚毕业的自己,这个明明同龄的身体却更加成熟。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起伏,越发觉得憋屈。
区区一只鸭子,架子还真不小!
覃与才懒得理会对方是不是剧情中的男主,游柏和喻殊那么吃香的设定还不是暴露出了所谓的天生一对是多大的笑话。她只知道,她将人救出了火坑,他已经成了她的所属物。
拆掉她最后一件饰物的碧玺无声舒出一口气,结果刚抬头就见着自家小姐紧锁的眉和阴沉的眼,一时间只觉得惊惶不安,心中把惹出祸事的慕遥又痛骂了一顿,这才温柔开口:“小姐,时候不早了,先歇吧。”
房中暖香怡人,冬季确实是个好睡觉的时节,而四处透风的柴房,也确实是个磋磨人的好地方。
慕遥把手拍痛了、嗓子喊哑了也没能得到外面的只字片语,但他知道,门外守了人。可无论他怎么搬出覃与来威胁,甚至是拿自己压根看不上的覃家姑爷的名义来诱惑,对方都毫无回应。
北风从透风的缝隙窗沿钻进来,发出诡异的呜咽,远处传来夜枭啼鸣,叫一腔愤怒消退的慕遥浑身一颤,尖锐的寒意顷刻裹挟了衣衫单薄的他。
冷。
这种冷让他生理性地回忆起了随着慕家倒台,全家被下狱等待审判时候的凄惶恐惧。
那自出生以来头回遭遇的巨大变故无疑成为了他心中最为黑暗的存在,更不谈自那延伸出的一切苦痛后续。
震惊、愤怒、屈辱,以及深深的无能为力。
慕遥蜷在角落,默默抱紧了自己,渴望着从这种力度中汲取哪怕一丁点温暖与勇气。他想到了自己心上的姑娘,回忆着她的一颦一笑,驱赶着无孔不入的寒气。
可很快,再甜蜜的回忆也抵不过这滴水成冰的冬夜。他开始频繁搓动自己的胳膊,试图用嘴里的热气去温暖冻僵的双手,但那点热度就像寂寂深夜中的一星火光,完全入不敷出。
然后他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伤了覃与,他明明可以有更加柔婉的方式与她周旋,却偏偏选择了最不可取的那一种。
是他长期以往的骄傲在作祟,也是覃与一如既往的死缠烂打让他忘记了慕家败落的事实,恍惚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人人艳羡的慕家小郎。
可实际上,他早被充入贱籍,还险些成了红楼楚馆中迎来送往的“公子”,而覃与,仍是风陵城首富的独女。
他俩的身份,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他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不该因为一时意气断送了往后的谋划。想到覃与那时候看过来的眼,哪里还有往日半点爱意可言?
他是不是做错了?若她当真对他失望,或是覃家夫妇硬要赶他走,那他是不是又只能回到之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那个腌臜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