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厘却蓦地动了起来,举高灯盏,绕着床榻上方打圈。
榻上原本一动不动的老妪,猝然睁开了眼,伸出带着银饰的干枯双手,在阿厘虚空围绕的圆圈中心,手势变换,银饰晃动,忽然之间,在阿厘手腕上划出一道细伤,血珠巧之又巧地落在银饰上,滑出淡红的血色。
紧接着,在周琮和十九的目眦尽裂之下,银饰上竟钻出个白黑花纹的蛊虫,顺着银饰表面的血迹梭巡,在吟唱下被递到阿厘的额前,稀草激动地继续吟唱着,银铃仿若催命符般急响,鼓足气息,吹灭灯盏的瞬间,那蛊虫竟咬上阿厘的额头,开出一块血洞后,蠕动身子灵巧而迅速地钻了进去。
孔洞的血迹顺着女人秀丽小巧的鼻梁,穿过玄色棉布,犹如血泪一般,滑下脸颊,顺着下颌汩汩低滴下。
外边一声鹰鸣荡空,屋内却寂若无人。
在稀草和老妪沉浸在喜悦之中时,乍然一声巨响,屋顶赫然出现一个露天大洞。
胡明明天降钩锁射出,直取老妪喉咙。
稀草惊慌尖叫,忙推倒身侧的蒙眼阿厘,到老妪身前做人肉盾牌。
胡明眉头一皱,钩锁改了方向,划烂了稀草的肩膀,眼风扫过异常的三人,在稀草与老妪为新伤乱了阵脚之时,从蹀躞带里掏出清心瓶,身如鬼魅,划过三人的鼻端与太阳穴。
冷香一出,在胡明勾引祖孙二人注意之时,十九最先突破了巫术的控制,复苏的控制力回归,他那稚嫩的娃娃脸上浮现出怒不可遏的弑杀之气,转瞬间抱走了阿厘,与仍受制着的周琮一并保护在身后。
匕首的冷光一闪而过,祖孙的紫眸被尽数割瞎,凄惨的哀嚎响彻了村庄。
无人看清他手上的动作,百楼最出类拔萃的侍卫心中充满了报复的业火,几息间,断了祖孙二人的筋,叫她们如同破布,满身血色地跌落在地。
胡明见他如此,便回撤到周琮身边,掀了清心瓶的小嘴,将浓郁的清气递到周琮鼻下。
丰美潋滟的眼眸里遍布血丝,终于微微扇动了长睫。
徒然间,周琮口中吐出一汪黑血,滚烫地浇在胡明横在他身前的手臂上。
“郎君!”胡明一惊,连忙扶住这面若金纸之人。
“留……活口……”随着周琮的吐字,口中的血染红了整个下颌骨,胸腔里响起破风箱似的嗡鸣,他扯下阿厘的蒙眼玄布,拿过胡明手中的清心瓶,颤抖地倒入阿厘的口鼻之中,在绿色液体与红色血液的混杂之下,他的妻子面色平静,仍闭着眼,没有一丝一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悔恨寸寸剜心,如骨蚀髓,周琮只恨自己心如明镜,明知此局乃是冲她而来,
却负地矜才,自以为准备万全,为了一丝虚无缥缈的治愈希望,目空一切,以她作饵,亲手推她犯险!
“十九!”平日肃若冷玉的公子全然失态状若癫狂:“押……她咳咳……们过来!”
十九骤然回,立刻听从周琮的指令,一手一个拎着这二人的脖子,到他们身前。
他看着阿厘毫无生气的面容,心头翻涌如潮,恐慌无比。
“解药。”周琮用伏息语说道。
他吐字已然艰难,若非一口气撑着,恐怕早就晕死过去。
十九抓住稀草的头发,挟到周琮面前。
稀草仿若兔子被老鹰钳在爪下,哆嗦着蹬腿。
她嘴唇苍白,却晓得存活的关键,气若游丝地吐字:“你杀了我们吧,让你的妻子永远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