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也不合身。优利卡看了一眼袖口伶仃的腕骨,她明明记得棠穿衬衫的时候露出的手腕很漂亮,扣上袖针后格外优雅,怎么脱掉那身衣服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不曾见过的那些年月里,她又经历过什么,才成为现在云淡风轻的裴先生?
“公司的事情,我临时借用处理一下。”隐藏好多余的情绪,优利卡退掉远程,关上电脑,说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她扶着棠回到病房,安顿她重新躺下,棠的手背很苍白,露出小片输液后的紫色淤青,冰凉的。
然后她发现棠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那目光看起来十分温柔,温柔到优利卡怀疑她是还没从药物作用下清醒过来。裴婴棠用一种和先前一样柔和的语调轻轻道:
“你能来我很开心……我来到这里没有交过什么朋友,你是唯一一个。”
正当她惊异于棠意外的坦诚时,那人已经继续说到,“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也许有哪一天就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浴缸,楼梯间,或者随便什么地方,等尸体被发现,拉到医院,再拉去殡仪馆,和天桥下每天死去的流浪汉走同样的流程。你知道我们的共同点在哪里么?”
她将寂静地长眠于这个世界,任由灵魂曾经栖息过的身体化为飞灰,不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河流总是向前流淌,而飞溅到岸上的水花已经无从得知远方的风景。她的生命在那一刻停止,湮没于一去不回的时间之中。
在永恒孤寂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听取一滴水的声音。
棠轻轻咳嗽起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大概也不会有人为我哀悼。”
颓唐至此啊……优利卡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她怎么会说这样自弃的话?
她明明那样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十七岁就敢独身一人闯进绑架犯的窝点救人,一把火烧掉整个废弃工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棠被那个组织吞噬掉的话。
她静静地按住裴婴棠的手腕,“不,我会。”
“而且棠,你并不是为了旁人才活下来的。”
裴婴棠眼底是浓黑的情绪,“如果活下去是不被人期待的,那又有什么意义?”
通常的答复是“如果他们不希望你活下去,你就要去死么?”然而优利卡一眼就看出了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将自己意义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没有结果的,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成为他们的工具。”
裴婴棠地眼稍微明亮了一点,她笑着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能从黑暗中脱身,这本就是她和魔鬼签订的契约。
“你又说错了,”优利卡笃定道,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自己隐藏多年几乎从未对人主动提起过的隐秘身份,“我知道黑鹤组织的存在,也知道你是怎么进入组织的,我父母遭受的那场车祸就是与组织有关,而且我一直在查这件事。”
“而且,我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