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感谢他们的投鼠忌器,照慈过了几天颇为安生的日子。
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
大家所奏丝竹之声本当曼妙悦耳,只是夹杂了觥筹交错和高声谈笑,徒余嘈杂。
照慈百无聊赖地托腮朝外望去,恰晚风拂过,吹起层层纱幔,见得殿外蓬莱池。
今夜月朗星稀,万千宫灯缀在檐下,随风摇曳,倒映在池水中,又如乾坤颠倒的星河。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燕王世子。”
照慈正兀自出,听得有人唤她,回过来。向一旁看去,出声的正是坐在她上首的太子。
太子乃元后所出第二子,大盛皇储之位传嫡长,他的兄长于督战安西平乱之时为流失所伤,伤重不愈,故立二子为储。元后生长子时已然元气大伤,是以太子早产,娘胎里就带了病,元后更是于此次生产时血崩难产而死。今上与元后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可谓鹣鲽情深,因而对这个太子,今上的态度总是暧昧难明。
今上多年征战,不论功过,所崇尚的为君之道可用铁腕概括。而这位太子,仁慈之余稍显温吞,入朝之后几次被皇帝当众发难,也可谓步步艰辛。
照慈倒是对太子颇有好感,他奋力推行的几项仁政切实地惠及了天南地北的百姓,比起冒进的军功,她更看重这样的君主。
她举杯敬太子:“殿下安康。”
见得他两人的互动,亦有人投来目光,是坐于左上首的安王。安王为继后所出,已然及冠。本朝以右为尊,只是安王和太子这样的坐序,也有分庭抗礼的意味。
按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众子封王爵,必十五岁选婚,出居京邸,至长始之国。
安王即将及冠,封地洛阳的王府耗资甚巨,京邸建屋超八百楹,当年婚仪花费近三十万两,桩桩件件皆是逾矩。朝臣几番谏言,都被今上不轻不重地打了回来。而今众臣分立两派,一派谨遵祖制,尊太子为储,隔三差五便要上书让安王之国;另一派摸到了皇帝的心思,偃旗息鼓,不动声色地谋划着另一种可能性。
这些事情崔慈先头对照慈说过,她收敛心思,朝安王也遥遥一敬。
安王举杯,杯沿沾唇,却未饮下,轻蔑之意纤毫毕现。
照慈笑笑,横竖这场宴会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同样的态度,更何况是崔家亦站在其后的安王。
她复又转向太子,同他寒暄起来。
太子知晓她从北地到南方,又一路至江南经中原赴京,可谓将这山水走了大半。他颇有兴味地问着她各地风土人情,面上隐有向往与憧憬。作为曾经也被囚于宫室之中的人,照慈心中免不了有同病相怜的感慨。
聊到兴头,太子微微一顿,含笑道:“孤听过你不少事情,真见了你,才知晓言语也不尽实。”
照慈愣了一下,过了片刻回过味儿来,这话倒是直接把崔慈点了出来。
她也没有多惊讶,把玩着杯盏,问:“不知殿下听闻的是什么样,见到的又是什么样?”
太子以茶代酒,倾身过来用茶盏碰了下她的酒盅,道:“听闻你行事恣睢,百无禁忌。可方才一听,也知你其心良善。”
照慈朗声笑了下,将酒液饮尽,不予置评。
酒过三巡,皇帝将话题引回了照慈身上。
“燕王世子翻年及冠,可惜燕王为国捐躯,王妃尚在北地。朕如今年纪愈长,便愈怀念过往同驱并驾的岁月。世子也算朕的侄子,你初来京城,便由朕这个叔父替你操持冠礼。”
此事先前早有耳闻,照慈做出诚惶诚恐的感激模样,下跪谢礼。
她尚未起身,余光中见有繁丽裙摆垂曳于地,缓步而来,举动间带来阵阵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