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戈招招手,让他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细细地看了温谨之半响,有点自豪又有点心酸地叹了口气:“出去一段时间,你长大了不少。”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爸爸终究还是老了。”
温谨之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端坐着听他的话。
“在那边一切顺利吗?”
“顺利。”
温戈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直徘徊在嘴边的那个问题:“那个女孩子还好吗?”
温谨之忽然猛地抬头,对上温戈的视线,温戈笑了笑:“我都知道,你不用慌,我现在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温谨之对于温戈的同意很是意外,看着他好几秒,才开口,“爸,她很好。”
这下子温戈是彻底笑出了声:“要是不好,值得你从柏林跑回来?还不给我们说,回来都先不回家,你啊你。”
温谨之有些无措,“我…”
话还没说完,温戈就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先前我是觉得你们都太小,人家又为了你进医院,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受这么多伤,我才想让她和你分开,而且你平常的那个性子,我都觉得你不会和人家好好相处。”
说着温戈的视线难得的带了点兴味,“这次你倒是挺让我意外的。”
温谨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压住了想要勾起的嘴角:“她很好,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我会保护她的。”
温戈点点头,看着眼前眉眼愈加锋利起来的温谨之,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他的儿子这么心平气和地交流。
迟了很多年的交流。
自从政事上被人诬陷不再做官后,他反而看开了许多,性子也改了不少,终于意识到家人的重要性。
那晚温戈也没有提温谨之不收生活费的事情,温谨之也没有解释。
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温戈该打钱还是打,温谨之也还是不会用。
父子俩难得的默契。
温戈知道,温谨之长大了,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减少家里的负担,而温谨之也知道,温戈在用这种方式,在未知的国度,当他的后盾。
温谨之在书房待了半个小时,就被温戈赶下去,让他去厨房看看薛岚。
那晚从温戈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温谨之难得的是带着笑的,他知道了很多他以前都不知道的事情。
温戈现在还处于审查期,他自己本以为自己会进牢里度过下半辈子,但假的事情再怎么真也变不成真的,没有做过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被扣在一个人的头上。
上面的调查组下来审查的时候就发现了资金链的漏洞,当然温戈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资金链的漏洞还是温老爷子派人找到的。
原本他把这件事情瞒得很好,却还是传到了温老爷子的耳朵里。
温老爷子一世清明,绝不允许自己的家人承受不白之冤。
所以在温戈还不知道的时候,温老爷子就动用了自己多年的人脉,彻查了此事,发现了漏洞,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上面派来的调查组。
还让温玥和温迁瞒着温戈,别告诉他是自己出的面。
温老爷子活了一辈子,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有多心强,是个打碎了牙都要往肚子里咽的性子。
尽管现在温戈被革了职,处于停职审查的时期,但事情已经没有当初来得那么气势汹汹-
等温谨之从楼上下去,一楼的灯已经关了,只有餐厅的灯还亮着,而薛岚在厨房,手下忙碌着。
闻着味道,像是在给他做酸汤面。
他慢慢地走过去,脚步声还是让薛岚回了头,发现是他,她笑起来,“你出去吧,马上好了,还有你爱吃的糯米糕,坐着啊。”
温谨之反而走进去,边走边挽起袖子,最后在薛岚身边站定,拿过她手里的筷子,熟练地敲开蛋,打进锅里,然后又掀开盖子,那一根筷子拨了拨蒸锅里的糯米糕。
很简单动作,却也很熟练,一旁的薛岚却看得眼睛湿润起来。
又在温谨之回过头的时候背过身,擦了下眼角,装作无事地转过身,笑着夸他长大了。
其实温戈早就拜托了在柏林的朋友,偷偷地去看过好几次温谨之,发现温谨之在每天下课后,还去一家中餐馆打工,当时还拍了几张照片传回来。
那是温戈第一次看着照片酸了眼眶,那天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久久都不能回。
那天薛岚见他不下来,叫了好几遍都没回应,怕他想不开出事情,忍不住走进书房。
结果就看见那几张照片,一时间,她愣住了,紧随而来的是愧疚和泪水。
照片上,温谨之穿着白色的衬衣,围着简单的黑色围裙,穿梭在各个餐桌前,身影忙碌,手里一会端着菜,一会端着碗筷。
还有几张是后厨小门的角度,身影挺拔的他站在案前,执着刀在切菜,然后又去洗菜。
好几张照片上他的身影都模糊了,因为他走的太快,一直没有停下过。
即使在那样的环境里,少年的身影依旧清俊挺拔,像是棵长青柏,屹立不倒。
温戈和薛岚也是在那时才明白温谨之的心思。
他怕温戈的事情需要钱,家里遭遇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卖了一套房坚持送他出了国,他又怎么能还再伸手要钱呢。
十八岁后,就意味着,他应该要长大了。
他应该是那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薛岚的酸汤面端闻起来很好吃,是温谨之一直想念的味道。
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汤上浮着香油,还有白嫩嫩的鸡蛋,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动。
是很简单的一碗面,也是他很思念的一碗面。
月色凉如水,却再不寒人心。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香味顺着窗户爬进来,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