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的生父被你手下的顾翡,一剑割魂。它的母亲受尽屈辱,还要侍奉你左右。”
“噔噔!”长宁清脆的喊了两声,清清嗓子后道,“现在皇兄知道为什么本宫能坐你的位子吗?因为你既没有亲生子嗣,也无权臣力保。而本宫,磊落光明,登基为帝民心所向,众臣拥戴。”
赵敬早已愤怒难忍,他紧扣扶手,长宁身侧的梅花内卫抽出利剑,警惕防备的护卫。
“好,好,天衣无缝,天衣无缝。”
“你谋划这天,多久。”
他自知已无力回天,却仍想拖延时间,等待生机。
长宁毫不在意他的心机,坦然道:“大约昨日,大约一天,大约十余年吧。”
“为何。”
长宁笑的如同少女般无邪,她的眸中甚至还有无辜与纯洁,真挚的望着赵敬道:“不为何,我只是想坐那个位置。”
“你又一直霸占着。”
赵敬觉得荒谬,语气加重道:“那本就是朕的皇位,朕自先皇处继承大统,是为正道人和。”
“你是贼子窥伺皇位!”
长宁站起身,伸出双臂,放松迎合道:“你说是便是吧,反正你死了之后,就不能说话了。”
赵敬气急,他觉得眼前的人就是纯粹的疯子。
“你既早就窥拥皇位,何必蛰伏经年!说到底不过是你心中明白应位不顺,无力承基。长宁你何苦与朕相犯,这些年,朕从未亏待于你,金银珠宝、尊文贵器,哪样不是先送到凤阳宫供你摘选!?你与朕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谋划数年,甚至对朕下蛊毒!”
长宁挑眉,只回答他的后半句道:“你如何得知的,我以为你死都不知道此事。”
赵敬痛心疾首道:“朕如此深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却恩将仇报,狼子野心!”长宁听到他语气中的责骂与痛惜,只觉得讽刺,她咬牙道:“如此深信我!?深信我?深信我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你惧怕秦霭禾,又不得不用她。最后使计杀了她,这就是你的信任?”
“不过...”她话锋一转,讥笑道,“她也该死,早在她奉你之命杀了母后时,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她被我折磨而死,你也终于要步她的后尘。”
“君臣相聚,多么感人。”
赵敬凝眉道:“秦霭禾死在战场上,与你何故。”
长宁刚要启唇与他分享那不可多得的折磨秦霭禾的时光,却被身后的属下的低声禀报打断。
赵敬只看见她快速离去的背影,还有在空气中的几句破碎的话。
“严加看管...”
“左擎...蒋英...消失”
他刚坐下,思绪万千,心海混乱,如此长宁当真要致他于死地,这暗处囚笼四不透风,内卫把守,如铜墙铁壁,插翅难逃。他真的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真如她说的那样吗?你是怀疑母亲有拥兵自立,动摇社稷的念头,所以才设计杀了她,又因为斩草除根,杀了我一家吗!?”
女子的声音由低渐高,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质问。
赵敬抬头望去,里间的几位内卫已经随长宁回宫,防卫人员身在远处,只是她是怎么避开耳目进来的?
他身躯躲避,眼错开她的视线,心里想到如今长宁要他的命,如果稳住许临清,或许并非是死局。于是他换上亲和口吻,真挚抬头解释道:“不,绝不是。朕与你母亲少时便相识,她为守边将军,是朕的心腹之臣,十余年旷久,朕与霭禾最为信任。朕从未对她产生疑虑,那时她与敌军焦灼,朕身在皇宫却心系边防,知晓战局不利,立即命沉铭领兵援助。朕这般爱护、珍惜她,怎么会想杀了她!?”
说到最后,他甚至将自己说服。他此言真真假假、掺朕掺假,甚至骗过了他。
可是他骗不过许临清。
正是因为他颠倒黑白,口蜜腹剑,母亲才会一次一次被蒙骗,一次一次舍身为他守国!母亲到死都没有怀疑过要杀她的人不是敌对之营,而是处心积虑、面作伪善的皇帝。
他利用的正是这十余年,快二十年的君臣之情!
许临清落在他身上的眼中有奚落,有嘲讽,有厌恶,有痛恨。
她当然看出他此时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利用她,逃出长宁的桎梏。
长宁也在利用她,许临清知道这是个陷阱,可她绝不能再忍耐。忠臣平逆,恩人无虞,她与他的账终于可以清算了。
她问:“你想让我救你?”
赵敬哑然,知晓她动摇,于是连忙道:“如果你救了朕,便是护军功臣。待朕回宫,不仅会对你加官晋爵,还会为你的母亲,不,还有你的父亲,你的族亲追封。你与朕联手,长宁不过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将朕救出去,救出去。你要什么,朕便允你什么!”
许临清不置可否,甚至嘴角勾起轻笑,正当赵敬以为她要松口,女子缓缓道:“我可以救你。”
男人心中狂喜,面上却仍故作庄严,慨然道:“朕就知道,大是大非你仍辨别的清。不多说了,即刻出发。”
再晚,如果长宁回来,他就只能用许临清的命先拖住。
许临清见他起身,后退半步,止步道:“不急。外头有人接应,不用担心长宁。看见那了吗?”她遥遥的指了指亮光的小口,赵敬知道,那是可以出去的出口。只要出去,只要他回到宫中,他就仍是尊贵的皇帝,仍是四海的君王,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他的统治,他会千秋万载的统治着整个国家!他还是权倾天下的圣君!只要出去,只要让他出去,他会立即下令处死长宁,再在暗地中做掉许临清,从此普天之下他再无威胁!高坐宝座,万事无虞!
她接着说:“只要你回答出一个问题,我定会护送你回宫。”
不过是一个问题,她还想知道什么,还要探寻当年何种旧事,他都可以大发慈悲的告诉她,或者编造。宫中宫外,有何事是他不知不晓的!?
“你说。”他克制住扬起的嘴角,耐着性子温声说。
女子启唇,问出的话却让他的后脑发麻。
“我的父亲,我的族亲几十余人,他们的尸骨在哪里。”
像是好心,她笑着补充道:“不必惶恐,十人百人,你杀了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位你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
“我便算你答出。”
她垂眸抽出袖中的匕首,仔细的摩挲着柄上的花纹装饰,慢条斯理的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在赵敬的哑然无声中,她抬头浅笑道:“答不出吗?”
“一个都不知吗?”
她轻声追问,落在赵敬的耳中却如洪钟般沉重震耳,敲击他的心脏。
“哈哈哈哈,一个都不知!”她明明是笑着,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全是令赵敬惊惧后怕的癫狂。
随即她收起笑容,将真实的情绪平抚,淡淡道:“还要给你多久,你才肯承认,你做错了事。”她抽出匕首,锋利的刃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眼的锋芒。
许临清逼近,望着已经恐慌急促的赵敬,逼得他双腿失去知觉,恍惚间瘫软在椅子上。
女子居高临下的面庞上没有一丝颜色,只有释然。正是这抹诡异的释然让他后背浸湿,他后知后觉的明白,女子根本没有要救他出去的意思,她一直在耍他!
他感受到她身上汹涌的杀气,知道她手握匕首的目标不是他的手掌,或是手臂,而是他的心。她真的要杀了他!
就因为他杀了她的母亲,杀了她的至爱族亲。可他放过了她啊!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蒋英活着于他更有利。
但他毕竟是放她一命!
赵敬伸手握住她的小臂,寒毛卓竖,胆颤心惊的恳求道:“不,不,不,朕记得的,朕心中有愧,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会弥补的,我一定会弥补!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见她毫无反应,赵敬心一横,急忙道,“朕错了!朕错了!朕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救朕出去,救朕出去,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她没有拨开他的手,匕首却仍在坚定的朝他的心脏处压来,虽然他拼命反抗,可却根本无济于事,女子此时听不进他所说的任何话。生死之间,赵敬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受到极度威胁的痛苦与绝望,他脑海一片漆黑,脖颈面庞因为极度紧张与用力而赤红,不,不!他绝不能死!
他周身被禁锢,匕首刺破衣衫发出令人惊恐的声响,然后便是破开血肉的疼痛袭来,赵敬脖喉吞咽,女子插入匕首的手稳如泰山,却迟缓如钝刀割。一寸一寸逼入赵敬的胸膛、心脏。
赵敬在极度的恐惧与绝望中,将目光投向远处泛着光亮的小口。意识恍惚之间,他似乎与出口越来越近,他出去了吗?他出去了...
他仍然是皇帝,仍然是....
第一刀插入后,他还有开口的力气,想说些什么。许临清却迅速拔出对穿心脏的匕首,在他尚有意识的时候狠狠的在他的脖颈处、大腿处、心肺、腹部手起刀落,鲜血四溅。赵敬因为痛彻心扉的恨意睁大双眼,他难以忍受而几欲昏厥,不,不,他不能,如果,就,死....
在对赵敬进行虐杀的时候,许临清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赵敬身上有无数的伤口,也有无数的血喷涌而出。他瞪大眼睛,似乎死的不敢置信。
四周寂静,赵敬挣扎的动作,让椅子拖出长长的痕,还有四处流淌的血。直到他失去心跳、失去脉搏后,许临清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手握沾满血的匕首,目光冷漠无波,看着瘫倒在椅子上的赵敬。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双手垂落,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原来不是匕首的声音,是她的耳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