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啊!”
“有什么关系,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会缺人打牌,有我在没我在赌运也不会改变。我不懂他们为何这么生气。
宁诸也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生我闷气。我打了个哈欠,向上伸懒腰,问他们今天去哪里消遣。蒋昭大怒,“你还消遣,昨天一……”宁诸打断他揽着脖子把他拖出去。过会儿我去看,他们吵起来了,老戏常排。
我正靠在柱子上看,忽见蒋昭抢过宁诸腰间的剑鞘冲出去,仿佛是要去砍勾引他老公的狐狸精,或者给他戴绿帽子的隔壁老王。这我非常同情,但绝不阻拦。
晚上醉醺醺的蒋昭被宁诸驮回来,嘴里说着胡话。我跟宁诸合力把他弄到床上,转身之际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说,“……你可不能再折磨我们了,你没了资本……”
鬼使差地,我勉强辨认出这几个音,却没有听懂。
我问宁诸,你们去喝酒怎么没叫我,都说开了吗?
他说嗯,没事了,一坛泯恩仇。说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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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们在我这里喝的。”隔天打马球时崇任东告知我,“藏的好酒,都给喝了。”
我抱着鞠杖,看着场中纵马疾驰的两人,心想等会儿怎么找他们算账。崇任东问我身体如何,听闻我前段时间在烟花之地晕了。我们是刚被换下来的,否则也不会只留下他跟我可以问这么私密的问题。
“……现在传成什么样了?”我绝望地问。
“办事的时候用力过猛晕了过去,泄欲是好事,但要注意身体。”
虽然不抱希望,但我听到这个还是很崩溃。不过这个版本比上个“遇狐狸精吸精血阳气”删去了很多不切实际的细枝末节,添油加醋的部分,相对靠谱,已经好很多了。
我干笑两声,“倒情愿是狐狸精。”
“祝你美梦成真。”
说得很真诚,我谢谢你。
中场换人,蒋昭被换下来,我挟着他脖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砸多少钱,摆平城中的谣言,明白?”
“大哥,”他连连喊冤,“又不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再说你平时好事不出门,这么一件艳闻八卦就传遍全城,谁想得到啊?”
还“不是故意的”?我气得拿起鞠杖追着他打,他抱头鼠窜。宁诸看到了,朝我喊,“覃隐,别追了。”向我伸出手,“上马来,这样快。”
这局以我们三球两进拿下胜利,崇任东与晏谙还有严庭艾按规矩输了请客吃饭。
释酒客以八十年陈酿的女儿红着名,晏谙喝之前还打趣,“可别喝着喝着,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所有人笑得前俯后仰,除了我。
几个男人,数十坛酒,三杯两盏下肚,便开始推心置腹,细数过往英雄事迹,我抱着空坛子听他们山南海北地聊,不着边际地调侃,信口开河地吹牛。
“先帝修了一方池,池中满是毒蝎,把人丢进去受毒蝎噬咬而死。无他,爱看人挣扎时脸上痛苦的表情。”晏谙一拍大腿站起来,学着老生腔调,“我也不关起来用刑了,就以你的命最后一次发挥用处,供陛下赏乐然后你大可慷慨赴死!”
剩下的人笑到弯腰发抖,乐不可支。
一个时辰过后,只剩我和宁诸还清醒着。我是有之前的教训在先,不敢多喝,宁诸是一向酒量好。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上马车,晏谙嘀嘀咕咕对着空气骂“丑八怪!”我怔忪了一瞬。
崇任东说,“我现在没法不被看着做事,束手束脚。”
我说我知道,“会有办法的。”
而后请马车夫将他们安全送至府上。
宁诸问我后不后悔,现在全城都知道我的笑话。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后悔的。他说你真不后悔?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倒退着走,用手指着我上下摇晃,一脸傻笑。
要说后悔的事,清明没有去椎史的坟前祭拜。总想着我们三个凑齐了再去,磨磨蹭蹭日子就过了。还有去闻香阁让伎女非礼勉强算一件吧。
椎史的坟前有一碗米饭,三个馒头,垒在一起。他的墓碑上沾了泥土,我用衣袖去擦。蒋昭挽起裤腿,手上拔了一堆杂草。宁诸摆好三个碗,依次倒上酒。
敬酒的时候他说,“兄弟虽然没怎么眼熟你,但是兄弟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酒敬你。”
说完在墓前洒上一道。三碗都敬完,仪式结束了,我看向天边,夕阳渐沉。
黄昏时云压得很重,快要下雨了。走到半途只好下马避雨,酒家隐藏在深处,这山中,没几个客人。店家过来问我们喝什么,点了一壶清酒,别的没要。
才喝了一杯,就不省人事。等我们醒来,钱袋子不见了,马匹也不见了。人被丢在这荒山野岭,喂狼和狗熊吃。
“妈的,”蒋昭大骂,“早听说这一带有山匪恶贼!”
他年年都是早听说,次次提醒我次次中招,不是我体质问题就是他嘴开过光。还好衣服没被扒光,不然咱仨只好拿树叶子遮挡着下山,被人笑死。最好是芭蕉叶,可以相互掩护。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我们站在一棵大树下避雨,没有打雷。
宁诸调侃:“自从上次去过醉美楼就没好事发生,尤其老覃。”
蒋昭说:“没事儿兄弟,咱们哪天去给你找个女人,一雪前耻。”
宁诸说省省吧,“现成的女人他都不要。”
“翟秋子?她看起来像是玩一次就要负责到底,甩不掉了。”
“你能不能不要当负心汉,哪点值得提倡了?”
“难不成男人去一次伎院就要对全青楼的姑娘负责吗?”
又吵起来了。
他俩比雨声打在树叶上还聒噪,我现在就期盼雨停,没想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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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渐小了。明知到官府报案没用,还是去了一趟。其一是山贼盗匪四处流窜,做完这单就跑,干完一票大的就换地方,很难设伏捉拿,狡猾至极。二是衙门不作为,浪费人力物力。做完口供文书,签字画押,就可以走。
宁诸想起家中有事,蒋昭去异人阁看看,自此在衙门门口分别,我一个人往回走。
回头雨又开始下,还是突如其来的暴雨,锋利的雨滴砸下来,一点过渡缓冲也没有,丝毫不给人心理准备的时间。我抬头看了看天,不管它了。
一眼望去,奔忙的行人,不多久空荡荡的街道,一切笼罩在一片烟云朦胧中,只有我一个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在白茫茫的雾气里永远找不到路。
过往的马车赶马的鞭子愈重,抢过大雨湿透,不惜撞到路边的立匾。
不知怎地,我开始追着那马车跑。
但我没追上。
它消失在街道拐角,我追不上。
马车停了,有人打着伞过来。
“覃公子?”
是崇任东,晏谙为他撑着伞。他背着手,笑着看我,“可是要搭乘?”
我边缓口气边用力点头。
晏谙为我倒了杯热水,说马车上没有备好茶,只能将就。我怕衣衫弄湿车辇内上好的狐裘毛毯,稍有些窘迫,崇任东叫我不必介怀,“在这些事情上心细,当如女子。”
“可是我分明看到你马车上有一位女子。”
“是吗。”他笑着否认,“是你看错了。”
晏谙说,“除了我跟任东,哪有什么女子,要有女人,还能是我们俩出游吗?”
我问他们这是去了哪儿,从哪儿回来。
“护城河口岸来了一批商船,去看看货。”崇任东答道,“公子你呢?”
我说,胜日好郊游,顺道去看一位故人。
“故人?郊游?”他道,“护城河上景色大好,公子有空可以去走走。”
我笑笑,他不知道,多少次我一个人站在护城河边上。
“第一次来玦的时候,就是乘护城河上的渡舟来的,每次到那儿去,想着不如乘舟回家算了,但又会害怕,害怕回去。”
“近乡情怯。”他往我空杯里倒上水,“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不过人性弱点。”
晏谙不时掀开帘子朝外看看,他把试探雨水的手收回来。
“这雨真大,公子一个人在雨里走,那得是怎般光景,多少心事啊。”
崇任东说,“在想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隐藏自己的情绪,就像藏起一把匕首,用整个手掌包住它,再慢慢收进袖子里一样。
“不过是近来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事情传得太盛,惹人不快。”我说,“虽不严重,多少会招致旁人的闲言碎语,我却完全没考虑过这样的事。”
崇任东淡笑,宽解人意。
“交给时间。”
毫不意外,这是世间一切问题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