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起哄道:“那照老马你这么说,这还是周寡妇的院子,再怎么也是周家的事儿,跟你老马又有啥关系。”
“就是,该讲道理时你马平不讲,这时候一见齐木匠,你倒知道讲理了,哪有这样的说话。”
马平被堵得说不上话,他捡起地上的木柴棍:“滚滚滚!滚回家喝奶去,碍着你们啥事儿了!生孩子没眼的东西。”
齐声没有理会身边的喧闹,他沉默地把拐杖还给两位老人,趁机偷偷看了眼姚春娘。
姚春娘压根不知道齐声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他冲出来拦住马平时,还吃了一惊。
此时视线相对,两人默契地都没说话,齐声只看了一眼,见姚春娘微微冲他摇了摇头,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院里几方对峙,谁都不肯退步。
老两口杵着拐,色怔忡地仰头望着帮他们的齐声,过了一会儿,两人突然色激动地扔了拐杖,颤颤巍巍抓住了齐声的手臂。
苍老如树皮的脸庞上堆满悲伤,两人张开了薄削萎缩的嘴唇,从喉咙里呵出几声短促又激动的气声,半晌后才语调颤抖地哭喊出声:“我的儿……我的儿!”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都怔住了。
看戏的人呆了,姚春娘也傻了,唯独被老两口拽着的齐声面色平平,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夫妻两抓着齐声的衣裳,又抬起手去摸他的脸,哭得老泪纵横,翻来覆去就两句话:“我的儿啊,我的儿,爹娘可算找到你了……”
姚春娘懵怔地看了眼齐声,又看了眼老两口,听他们嚎了几声后,忽然反应了过来。
敢情这两老疯子是犯了病,没看上面黄肌瘦没法给他们养老的逢春,倒看上她年轻体壮的男人了!
齐声看着身前拉着他不放手的老两口,叹了口气,伸手拂开他们的手臂,刚想说什么,余光里一道人影忽然快速地晃了一晃。
姚春娘想也没想,叁步并作两步跨到齐声面前,把他的手从老两口手里抢出来,张手一拦,护鸡崽一样把齐声结结实实护在了身后:“你们认错了!”
齐声愣住,垂目看着紧张的姚春娘,忽而浅浅勾了下嘴角。
在场的人一见这状况,眼珠子诧异地在姚春娘和齐声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
那表情很是得趣,仿佛突然明白了村里关于姚春娘传了许久也没个定论的风言风语,有种真相大白、恍然大悟的畅快感。
姚春娘才从老两口手里争抢过逢春,知道这夫妻两疯得有多不讲理,如果他们认定齐声就是他们要找的儿,肯定会缠着齐声不放。
那到时候她找谁成亲去?
不成不成!
姚春娘心乱如麻,顾不得以后和齐声会被人怎样说叁道四,老母鸡护崽似的护着他,开口道:“这不是你儿!人家有爹有娘有奶奶,还有、还有妹妹,你们要认儿,上别处认去!”
她紧蹙着眉,一双眼防备地看着两人,仿佛人高马大的齐声当真会被这两瘦巴巴的老人给拐走似的。
老两口不听,哭得鼻涕混着泪:“是我儿!是我儿!你让开!爹娘错了,爹娘错了,跟爹娘回去吧!”
姚春娘气得跳脚:“回个屁!都说你们认错人了!”
老两口一听,捡起拐杖又要发疯抽人。
齐声赶忙握着姚春娘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
老两口脸色变化如翻书,抬起的拐杖又放下去,眼里噙泪,面色慈爱地看着齐声,伸手去拉他:“乖儿,乖儿,爹娘错了,走吧,走吧,跟爹娘回去吧,咱们回家。”
姚春娘从齐声背后探出脑袋,慌张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急忙同他道:“你给他们讲,他们认错了,你不是他们的儿子,不能跟他们走。”
齐声安抚地握了握姚春娘的手,看着面色期盼的老两口,如她教的那样缓慢开口道:“你们认、认错了,我不、不是你们丢了的儿、儿子,回、回去吧。”
他结结巴巴的声音一出来,老两口脸上的笑顿时怔住了,随即缓缓松开了手。
夫妻两垂下头,露出了极其失望的脸色,悲伤地低喃:“你不是我儿,找错人了,又找错人了,我儿不会说话,我的乖儿是个哑巴……”
乐极转悲,期待再一次落空,夫妻两仿佛透支了所有的精气,失魂落魄地杵着拐杖,一步一缓地离开了。
远方夕阳沉落,坠入山谷,黄昏照在她们干瘦的身躯上,仿佛两块弯曲被烧着的柴火。
两位老人频频回头不舍地看着齐声,他们悲伤的色好像在说:他怎么就会说话,他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