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财了?还是……”
“洋油丢了。”韩正卿的声音低沉,语速平常,在二姨太看来却是如同炸雷一般。
“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丢?”
“俊明与洋人打了一架,是万国商会的人,本是个误会,但那边抓着不放,搅了洋油的生意,叁姨太那边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俊明先躲出去一个月,只要拿下洋火生意,再让父亲知道也没什么了。”
二姨太眼前一片漆黑,洋油是老爷娶了叁姨太之后攀上的关系,叁姨太得到消息就是早晚的事,若是这边出的状况,还是韩俊明惹的祸,她这宝贝儿子可就真能被老爷活活打死。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垂着视线看着韩正卿,恍惚间觉得他比前些日子瘦了些,下巴上也一片青须,想是为此事奔波了些天,能说出来必定是到了要不得的关口,而他坦承自己喜欢四姨太,不过是与弟弟分担罪责罢了。
她忽然想起韩正卿刚出生的样子,白白嫩嫩地大胖小子,咧着小嘴嘬她的奶吃得十分卖力,如今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劳心劳力的大人。
二姨太红了眼眶,眼泪噗嗤噗嗤地掉,她弯腰将韩正卿的头抱在怀里,“辛苦你了。”
韩正卿的脸上挂起微笑,将头靠在母亲怀里,“儿子应当做的,不觉得辛苦。”
二姨太一下一下地捋着他后脑的头发,沉默片刻,悠悠问道,“今儿是几号?”
“初二,阳历号。”
“初二…”二姨太心思转了一转,再直起身子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柔软而坚韧,“你备上好酒,再带些寿礼,明天一早跟我走一趟。”
韩正卿问道,“舅姥爷过寿吗?”
二姨太摇摇头,“舅母寿辰在大暑,不过我身子不好,记错了总是有的。”
“儿子谢过母亲。”
韩正卿一个头磕下去没有起来,二姨太瞧出他还有事,便问,“还有什么事是娘能帮你的?”
韩正卿说道,“过两日大太太要去山里避暑,母亲身体不佳,也一同去吧。”
二姨太看着韩正卿,她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做事稳当从不冒进。
往年大太太总会去庙里斋戒,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今年忽然这样安排,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心里五味杂陈,继而说道,“老大,你有话不妨直接与我说,咱们是母子,理应互为援手,你犯难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别让我猜。”
韩正卿抬起头直视着二姨太,“儿子希望四姨太同去。”
*
韩正卿送二姨太回了房,再回来的时候直接拐进了韩俊明的偏院。
老叁不在房中,桌上摆着提箱,屋里也收拾得妥当,瞧得出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
“又去哪浪了。”
韩正卿找不见人,便在他桌前坐下。
皮箱上头有个信封,封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信没封口,韩正卿想了一下便打开来瞧,信纸上只有一行数字,他认得,是制药厂的电话号。
“还不死心。”
他一瞧就知道这信是留给谁的,家里这几个人,唯独四姨太不知道这电话。
韩正卿笑笑,将信纸揣进口袋,随后拿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重新写下一行数字,再将信纸放了回去。
“她若是有事,便来找我吧,叁弟你当做好自己的事,不宜分心。”
韩正卿将信封放回原处,施施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