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得了东西,翻来覆去地瞧,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按得那盖子咔咔响。
“哎呀这手艺,巧夺天工啊,你瞧瞧这样子,听这声音。”
随后她拿起粉扑就要往脸上擦。
“诶!你这人!”迎春急忙拦了。
“给你看看不错了,怎地还用上了?!”
胖女人手指头塞在半圆的粉扑里,举在半空,白了迎春一眼,“你这丫头,你们家小姐还没言语,你咋呼什么,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
“用也是我们家主子用!”
胖女人讨了没趣,手一拍狠狠地将粉扑拍了回去,空气中扬起一阵香香的雾。
流萤赶忙拿回来,打开一瞧,原本平整的粉饼当中磨了一块,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你赔我!”
胖女人抢过去看,“有什么了?不过是蹭了一下,又不碍着用。”
“你说有什么?你这人怎地这般不讲道理?!我们家新买的,就让你弄旧了!”
迎春这边准备撸起袖子干仗,流萤跟旁边噗嗤噗嗤地掉眼泪。
争吵引起了骚动,周围围观的人也多起来。
胖女人见状,换了说辞,“谁瞧见那是新的了?你本来就是旧的!”
迎春气坏了,“你敢再说一遍?!”
流萤掏出百货大楼的收据,说道,“这确是今日新买的,收条还在。”
因着是舶来品,收条并不与国货开在一起,胖女人拿过收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香粉盒一个,价格十二元。
她瞪大了眼,好家伙,赶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但她气势上并不想输,她环视一圈,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胖手将收条往桌上一拍,“赔就赔!十二个大洋而已,老娘也不是拿不出来!”
随后她走回隔壁桌,瘦小的男人见她过来就死命捂住了口袋,可他终是敌不过。
胖女人从男人口袋里抢过钱袋子,哗啦一抖,银元撒了一桌。
迎春赶忙一枚一枚地数。
“…九、十、十一。”
“只有十一个!”迎春叉着腰说道,“还差一块现大洋!”
胖女人再去按着那瘦男人,搜半天也没搜到多余的钱。
她狠狠掐一把男人,咬了咬牙,又开始了阿谀奉承的说辞。
“你们小姐一看就是个好性儿,人也通达讲理,指定不会跟我这般计较,我今日确实是没有余的钱了,若不然,我写个条子,改日你再来取?”
“呸!休想!”迎春气愤地说,“照价赔偿!现在就赔!不然就拉你去告官!”
胖女人见她不吃这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我滴娘啊!她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真是多一分都没有了!”
这么一闹,连同二楼三楼的食客,乃至路上的人都在向这边巴望。
流萤擦了眼泪,叹口气,“罢了,一个银元而已,犯不上闹得这样难看,短就短了吧。”
迎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流萤,“四姨太!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啊!凭什么她说短就短啊!”
流萤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抚道,“就这么定了。”
胖女人自觉得了便宜,赶忙拿着东西跑了。
人群逐渐散去,迎春气鼓鼓地坐回去。
“四姨太,你可真是,唉…”
她的主子太软和了,她跟着窝火,又不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拿筷子戳着桌子撒气。
流萤扶住她的手,问道,“这么生气?”
“这还用问?您新买的,好心借给她看看,让她碰坏了,然后竟然还折了价赔了钱,四姨太您这软和脾气,难怪…”
“难怪什么?”
迎春想说,难怪让府上的老少爷们儿转着圈的欺负。
可她不忍心,出口的便是,“难怪总是吃亏。”
流萤给她倒上一杯水,笑着说道,“其实,今天没有吃亏。”
“没吃亏?”
迎春好地眨眨眼,明明赔了钱,怎么没吃亏?
“你想想,咱们是用什么结的账?”
“不是钱吗?”
流萤摇摇头,“用的购物券。”
迎春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便安静下来细心听。
这回韩老爷自知理亏,给流萤补了不少银元和大钱庄的钞票,不过她今日用的是百货大楼自发的购物券。
上回出来,流萤就发现外面流通的钱币异常混乱,各个钱庄都在推行自发的钞票。老爷还是贴心的,补给她的都是大钱庄的银钞,极少遇见不愿意收钞票的,她也有银元或者银子给付。
上一回三少爷用的是钞票,这一回她发现可以用钞票换成购物券,十个银元或者正裕钱庄的钞票能换十二元的购物券,而兴旺钱庄的却只能换八元。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手中刚好是正裕钱庄的钞票,就换成了购物券,东西买到手里就很划算。
她说,“这个粉盒是十二元的购物券,但咱们实际只花了十元的银钞,她赔了十一个银元,里外里咱们还赚了一元。”
迎春一拍脑门,“天呢!四姨太,你当真是算子!”
流萤吐吐舌头,“不过是刚好想到了,而且她给的是银元,硬通货,到处都能用,咱们还是合适的。”
迎春这回才喜滋滋地喝口水,过会儿她眉头又皱起来。
“可是四姨太,我不明白,您看,您赚了一块,那女人也便宜了一块得了东西,要是她自己去买,是要付十二元的,这事上好像大家谁都没吃亏,可钱是打哪儿来的呢?”
流萤扁扁嘴,“不知道,先吃饭吧,这种复杂的问题,吃完饭再想。”
“也好。”
主仆二人在大堂里用饭,流萤叫小二结账,哪知小二说,这桌结过了。
“结过了?”流萤问道,“谁结的账?”
小二一指二楼雅间,“您要不自己上去瞧瞧吧,里头几位说请您上去,一直也没商量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