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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几周我每周的那一天都会去公园,和雨若昀聊天,散步,一直到元旦,然后的好几周,我因为要准备考试,便没有再去儿童公园。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向我讲了她的家庭不幸的那个下午以后,我对她的兴趣一下子淡了很多,初次见面那精致可爱的脸,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泯然众人了,不过,既然我的心里会产生这样的厌烦,大概正是说明了我对她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这绝非我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借口。有一段时间,为了准备考试,我几乎把她给忘记了,一直到寒假前的一周,考试差不多都结束了,我才又有了去那个公园散步的心思。我心里有预感,雨若昀一定会在那里等我的。
“你怎么好久都没来了啊?”
“最近考试,比较忙。”
“我可是每周都到这里来耶。”
“你没有考试吗?”
“有啊,可是在考试复习累了的时候,还是来公园散散步比较好。”
“也是。诶,你寒假有什么打算啊?”我问她。
“打算……也没什么打算啦。以前寒假都是和父母一起回深圳过年的。但自从他们分开了之后,就再也……”
“啊,是这样。那里一定很暖和吧。”
“是啊,那里的冬天也很温暖,街道上的树还开着红紫色的花呢。不像这里。”
“确实哈,这里的冬天只有灰色的云。真是难过。”说着,我抬头望了一眼灰色的天。乌云厚厚地堆积在天上,也许会下雨。天气已经很冷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风带着粗躁的寒意摩擦着稀稀落落的行人的脸,再过不久,我想,公园里的湖就要结冰了吧。到那时候,湖水里的鱼儿该怎么办呢,虽然不至于冻死,可漫长的冬天毕竟是很难熬的。
我们一边闲聊着,一面漫无目的地在公园里走,走到湖边的时候,雨若昀突发想地喊道,
“哎!我们划船吧!”
“这么冷的天吗?你看现在湖上一个划船的都没有。”
“有什么关系,来嘛!”
“好吧,真是的。”
于是雨若昀像个放假的孩子一下蹦蹦跳跳地拉着我到了船码头,在售票处买了票,我们便坐上了一只四人电动船。她抢着要开,我只好坐在一边,看着灰色的湖水和岸边的柳树,想起了曾祖母的脸来。
“雨若昀,你小时候划过船吗?”
“你说公园里的这种?”
“嗯。”
“没有划过。我小时候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爸爸都不让我划。真的,虽然这个公园我一直来,可在这个湖里划船还是第一回呢。”
“是吗……我还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春游,那是我第一次划船。哎,腊梅要开了呐。”我指着渐渐远去的岸边的树丛说道。
“这里还有腊梅花吗?”
“有的,我小时候记得很清楚,是我曾祖母抱我来看的,在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从那以后,每当闻到腊梅的香味儿,我都会想到曾祖母那套散发着太阳香的老棉袄。”
沉默的水鸟傻傻地矗立在浅水,电动船的马达的轰鸣声似乎成了这广阔天地间唯一的不和谐音,在灰色的湖面划开一道口子,从那里面延伸出来的天空的倒影也像是万花筒里的景致。我小时候在爷爷家就喜欢玩儿万花筒,为了弄清楚万花筒里的原理,还偷偷地把它拆开来过,没想到里面的彩色珠子和纸片儿撒了一地,最后不免被爷爷一顿痛骂,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隐隐约约懂得了没丽的东西是拆开不得的。可是那种犯罪似的快感时至今日还是断断续续地出先在我的记忆里,让我回忆起那个遥远的下午。真是怪,好像记忆里的一切和色彩有关的片段都是发生在下午。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支万花筒是爷爷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我在很小的时候,也是某个寒假,去大林同看爷爷奶奶的时候买的。大林同那附近很多好吃的餐馆,每次去爷爷奶奶家,我印象最深的总是去那里买东西和吃饭的情景。不过好像是从初中开始,就几乎不去爷爷奶奶家了,最近又听说大林同那块儿治安不好,出了不少命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实我挺好那里先在的治安到底如何。
“你去过大林同吗?”
“没,没去过。”
“噢这样啊。”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没有,我在想先在大林同的治安。我万花筒就是那里买的,那是十几年前了吧。”
“唔,好吧。”
远处仿古的亭台低低地挨着水面,有老人在那里下围棋。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雨若昀问我。
“主要是在忙申请啊。毕竟已经大四了啊,马上毕业了。”我吁了一口气,“时间过得好快啊,我还记得我第一天到这所大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诶,是吗?”
“嗯嗯,我记得我第一天入学的时候肚子很痛,然后在陌生的校园里四处游走找公共厕所。真的,就好像在昨天一样,虽然我知道这种话说起来挺庸俗的。‘一眨眼就毕业了呢’的这种话。”
“那你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做。真是怪,我父母,身边的朋友,辅导员,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问我的将来要做什么,为我以后的生活费劲新思,可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研究任何一种学问,也不想去做任何一种工作。我想我还是太脱离生活了。”
“那,你想什么啊?”
“怎么也不想,就想着一整天待在自已的房间里,看自已喜欢的书,听音乐,睡觉,然后喝酒。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真的,我自已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在别人的眼里我是在荒废我的青春。”不过,每当想到未来的时候,我的新里总是会有愧疚和忧伤,以至于到了最后甚至起了自杀的念头。
“我能理解你说的这些,真的。”
“是吗,如果你真的能理解就好了。诶,好香,不知道哪里的腊梅已经开了。咳咳,总是,我有时甚至想过抛弃这里的一切安定的生活和父母,自已一个人去云南,贵州或者四川,广西也行,反正是那种山区里的学校里当支教的乡村教师。就那样活一辈子。哎,你别笑,我真是这样想的。或者就干脆去什么地方当渔民,我喜欢每天看着大海。这大概是我对周围那些想要规训我的人的反抗吧。”
“我觉得你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真的,从我们第一天在钓金鱼的摊位前相遇,我就觉得你是一个那样的人。”
“是吗?”
“嗯,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伊卡洛斯。”
“我也希望我的背后有一对翅膀哇,不过……哎,要撞到浮标了!”我赶紧把伸在水里的手缩回身边。
“啊!”
还没等反应过来,我们的船就咚一下擦上了橘红色的浮标,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居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差点儿,我的手就要没了。”
“哎谁叫你把手伸到水里的,水不冷吗?”雨若昀摸了摸我冻得通红的湿漉漉的手,微笑起来,“你的手还挺好看的,就很适合做没甲。”
“一个男生做没甲不怪吗。”
“男生怎么不能做没甲呀?”
大概在他人的眼里,我们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恋爱里的情侣吧。我也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我明白我新中对雨若昀的感情似乎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浪漫的爱,而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关新而已,我觉得他也是这样看待我的,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她的感情光谱上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一滴水滴到了我的仰面朝天的脸上。
“哟,下雨了吗?”
我摸了摸自已的脸,转头看向雨若昀。然后又是一滴雨落在船底,发出塑料敲击的清脆声,就好像雨打在屋檐上的那种声音,我转头望向水面,在不知不觉间,平静如镜的湖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雨丝坠落的水纹铺了个遍。冬天的雨总是扭扭捏捏的,好像初恋情人口中的表白那样,叫人心生怜爱又按耐不住地纠结。
“哎,雨若昀,往回开吧。”
“嗯,可,好像最近的码头还挺远的……要是当时选一搜有顶棚的船就好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我双手举过头顶,试图让头发不被淋湿,“快一点儿往回开吧。”
说着,我似乎已经在脑中想象出湿淋淋的我俩从小船里上岸的狼狈模样。
“真是扫兴,第一次划船居然下起雨来。”
“没关系啊,等到春天来了的时候,我俩再来划吧!那时候樱花也开了。”
“可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雨若昀在雨中一边撩动着额前的头发一边说。雨落在湖面的声音,让我想起了稀稀梭梭的电流。我把手摊平,任凭雨水落在我的手掌心,居然真的感觉到了电流穿过身体的麻醉感,虽然我知道那是一个幻觉。
“哎,一会儿到我寝室去吧,我室友都回家了,反正不远,可以暖暖身子。”雨若昀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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