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满
20/11/21
4、他就知道,今晚得再开个房间
放下烟包,王初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女儿王芊俯在洗手盆上洗头,一大团泡沫糊在眼皮上,像只可怜的白呼呼小兔子。
他先抽了纸巾帮她擦掉泡沫,“毛巾呢?”
“忘拿!”
到窗前拿来晾晒的毛巾,水龙头太短,她后颈全堆着泡沫,他看不过去,拿起毛巾浸湿帮她抹掉。
那截像白玉般的颈脖,总透着孤清、傲娇矗在她瘦削的肩上,令她像只小天鹅般形体气质漫妙,此刻被暖黄的灯光晕染上一层暧昧,可爱、娇糯了几分,他不自觉舔了下门牙和薄唇,像头想伸出獠牙咬一口的、狼?
大拇指不知何时跑到毛巾外面,抚着她的颈侧,许是痒?光滑的肌肤上漾起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被暖水流冲走,又让他的拇指腹带了回来……
可她竟没吱声?
他怔怔然一手抓着柔绵的毛巾、一手拇指腹从她腮下、沿着玉颈滑至肩头、又滑上去,手感细滑,水流在光滑的肌肤上蜿蜒,不时放大漾起的鸡皮疙瘩、不时放大那片连毛孔也不见的玉白细嫩……
周遭安静得只有水流、和他渐重的呼吸声,重得把他自己给吵醒了,他怔了两瞬,扫了眼洗手盆上镜中的自己,灰颓、阴翳的脸上似蒙上了层什么?猥琐与欲色?
王初!你够了!
将毛巾塞到她手里,“别俯身太久,小心头疼,”不敢多看她、镜子中的自己一眼,急急逃出洗手间。
她挑了挑眉,别俯身太久?!家长呐?!男人呐?!
披着刚洗过的头发,她暖暖香香湿湿的出来,从他身边经过,膝盖依然擦过他的小腿,手臂撞到他的肩膀,带过一阵熟悉的少女体香味……
还有两滴似带着她体香的水滴溅到他脸上?
她又走过来,站在离他一臂远玄关处全身镜前吹头发,镜里的小脸比平时嫣粉了些?眸眼似蒙着水气?唇色也重了些?他轻移开眼——水滴从她玉白光滑的后颈钻进她宽松的家居服领口;
他莫名倏的深呼吸,又轻咳了下,眼神总不听话的瞟向她领口那段玉颈,放在膝盖上的拇指、食指奇怪的搓了搓,小房间里的尴尬难堪似被嗡嗡嘈杂的吹风筒电机声遮敛掉,可又似与他心头的暖燥燥通感上了;
关掉吹风筒,重归安静,她拉了缕发丝到身前看,嘟着嘴,“我要剪头发。”
他跟着扫了一眼,她宽松的家居服胸前两个小突点……
倏的起身,他钻进洗手间扑了几把冷水脸。
他就知道!今晚应该再开个房间。
王初、做个人!
把马桶盖放下,他蹲在上面数小绵羊;数到一万只,他才出来。
踡着身子假睡的她,从睁开的小眼缝中看到,他坐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起身从大背包里翻出衣服裤子进去洗手间。
出来时已换上一身齐整的浅烟灰衬衣、黑西裤,站在玄关全身镜前整理衣领、头发,衬衣下摆被束在裤子里,转身时可见最上面叁颗扣子没扣上,透出一小截精壮的胸骨,略随意、而性感……
这件衬衣像从没看他穿过?这西裤也不似他平时穿的那般没形没款,显得高颀的他更修长、挺拔,浅烟灰色很衬他疏离俊漠的气质,像和解了疏离、又依然隔膈着。
他真是衣架子。
特地穿上这套好看的衣服,他要去哪?
听到卡嗒的关门声,她掀开被子,起身,吸了吸鼻子。
刚才还觉得逼仄的空间,此刻在深夜里,空寂极了……
她抱着自己被冷气沐得冰凉的手臂,左边的睡眠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右边的墙面上。
道理她都懂,只是、为什么孤寂的影子那么大?
没有什么夜色如水、繁星煜煜,苍淡的灯光下,一个孤寂的少女,时而吸吸鼻子、时而瘪起脸……
时而拿起手机,在拨号和微信聊天界面来回切换……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对他,感情完全跑偏?
打开相册,调出那几张百看不厌的相片和一段小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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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叁年多前吧。
5、怎么喜欢上他的呢?
那是叁年多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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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空降了个见习主任林英,年轻、漂亮、能干,民众都知道,不过是到基层溜一下水,再调任别处、打开上升通道。
林英接了个任务,既非传统、也非纪念节日的社区联欢晚会,没什么人买账,几个四处凑起来的蹩脚节目,差点让她甫一上任便出了糗。
去王初单位动员时,遇见大学研究生同学,“王初!”她差点喊成救星!
但凡和王初大学同学过,都领略过他各种才艺高光时刻,他是那一届的传奇。
有一层同窗情谊在,王初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晚,把桌上的糖果吃完,观众都想跑了,被同学拉来的王芊在多功能厅外听同学八卦英语老师竟也来了?还带来个老外……
突然,谢梓跑过来对她喊:“王芊,你、你爸要唱歌了,帅呆了!”
她爸哪会唱歌?连口哨都没听他吹过!她白了谢梓一眼。
“哎!”谢梓跺脚,“你不听、我进去了,你看、溜号的都回来了,”说着径自跑进去。
几个扫荡完糖果准备出去跳广场舞的阿姨们转了回去,王芊小跑进去。
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小少女的心一圈圈酥、酸、苦、涩的涟漪荡开去、荡开去,从此,再也收不回来……
简单的舞台上,一年轻男人一身白衬衣、牛仔裤,抱着个大吉它坐在立凳上,半俯侧的脸被灯光氤氲得有些失真:
是白衬衣?还是几缕散在前额的流海?半垂的眼皮、泛着白光的长密睫让他整个人透着从没走出过小城的她、所不懂的文艺式忧郁帅气?
平时他、并不文艺,他总是疏离而俊漠着,此的时他,在钢琴前奏中,文艺、又半暖半苍凉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比平时、华彩太多了……
那年,他叁十一?那应该是男人壮年的起始?如日照充足的葡萄、开始散漾出轻成熟味儿?
轻成熟中又混着奇怪的游离于成熟繁复之外的纯粹感?这使得他似披着一层格外迷人的气质外衣,有些混撞、神秘,和难得?小少女喜欢的一切模样,似乎他刚刚好都有……
舞台暗下来,只留一束光打在他身上,颊颏渐向下巴削收弧线完美的侧俯脸、周正如雕刻的五官清确了起来,确实是她爸,一如既往俊帅,又不太像,她爸颓沉沉的,这个男人坐在那由内至外发着光,哪怕那光有点偏沉郁……
几个扫得不疾不徐的和弦后,进入主歌部分,站在她身边、大她一年谢梓的哥哥谢辉说:你爸这吉他专业八级!
她转头迷茫看向谢辉,她知道谢辉在学吉他,已能弹小星星和生日歌……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磁性、低回的声音响起,呼……台下一阵骚动,也有人撇了撇嘴,咕囔装什么叉唱粤语歌。
谢辉:“这粤语也专业八级!”连几个大多数人最常出错的n尾音都极标准着。
谢梓拧了她一下:“肯进来了?”又白了她哥一眼,“帅也是专业八级,你不换身皮,练到这样也没用。”
谢辉张了张嘴,又闭上,确实真他妈的帅!从气质腔调到嗓音、咬字;不练琴了,练个屁……
她没听着任何人的喧闹、也感受不到谢梓的掐拧,连同多功能厅、周遭嘈杂的人都隐匿了,整片天地只剩下被罩在那束圆光中的男人,这个男人牢牢吸附住她的眼光、她的心跳……
心头小鹿乱撞、呼吸疾重的她小腹重重、胀胀,似有股什么在往下渗、往下坠……
他自始自终没抬头,半俯侧着脸、磁性略带苍桑、娓娓、低回浅唱,极适合这首歌抒缓苍郁的旋律;
她听不懂、其实大部分人听不懂歌词时,也不防碍欣赏,但她想知道他为什么选这歌,想知道他唱得动情时眼中为什么似隐有水光?
她不舍的将眼光从他身上剥离、转投向他身后的大led屏的画面字幕。
不管这首歌原作者想表达什么,知道他部分从前过往、和他相处近七年了的她几乎第一时间抓住了某些文眼:
……伤口应要结疤……谁都只得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前尘硬化像石头……,……人活到几岁算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忘掉我跟你恩怨……
她就这么怔怔的站在台下,一句句抓住他可能最想渲泄的心声?
他的困局?
恩怨、委屈?不甘?无法放下的过往?无法展望的前程?
他的怨,都因她而起吧?他至今无法接受她的由来?!
她想、她懂他所有平时不曾言语出来、此时夹杂在歌词里的模糊意味……
只不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是另一个境界的事……
眼神余光看到爷爷、奶奶和伯伯们摇摇头出去了。
他们不在她的天地里,她重新把眼神放回他身上,他应该和她一样,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他此刻的世界里,嗯,还包括她……
“她们说,那是你爸?”穿着小短裙的校花难得的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点头。
“品味真好,唱得比沿江路的酒吧驻唱好太多,真、真帅。”校花看向他的眼,闪着媚光。
她转过头,看向舞台,他拨弦的右手拇指、食指、尾指各戴着枚做旧宽面铜戒,浅色做旧牛仔裤、右裤腿自大腿尾端至膝盖处一片破洞丝缕处理,相比前面浓妆、发胶、亮片演出服的其它人,他全身只这两处装饰,却仿如点睛:
文艺不太文艺了、俊漠不太俊漠了,那身白衬衣因此无一丝商务味、那破洞牛仔也不太随意了,甚至由并无浪荡气质的他穿来,去谈个生意也行?
原来,他品味真好?——她看向自己身上他置买的没型没款的小套头衫——是的,他品味不是不好,只是没用在她身上……
副歌虽不是大高音、歌也不算当下大热门歌,但低敛饱富感情的自弹自唱还是让观众中途鼓了会子掌,坐主桌的林英笑了,领导刚才问她,这是哪挖来的高手?预算不够吧?
王芊听见林英跟身边的人夸张谈笑:那可是校园十大冠军诶!
原来,他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这诡怪的女人反而清楚?!怔怔然望着舞台的她,和他相似的眸眼里、也有水光……
一个扫弦收尾,他似看向台下林英,绽开一个略腼腆的浅笑,两人眉眼隔空交会,属于成年人的、蕴着些她不完全懂、又十足能领会的意味……
酸重重的小腹一个小绞,下体似渗出一小股湿流,她提阴、并拢腿,用手背抹了下鼻子,快速跑向洗手间,褪下内裤后,她看到裆部一大滴血迹,眨了眨眼,例假迟迟没来的她、在这个晚上迎来初潮……
小慌乱之后,她给谢梓打了手机,让谢梓给她送片卫生巾来。
从洗手间跑出来时,她看到他已换回洗得发白没形没款的卫衣,和林英站在一起说笑,似在推辞林英递给他的信封?演出费吗?为什么要推辞?
他看到了她,似垂了下眼眸,他没想她会来。
她向他们走过去,盯着林英手上的信封。
“我女儿,芊芊。”他介绍她时眼神落在林英脸上?然后才转向她,低声问她:“不舒服?”
林英明显愣了愣:知道他单身带着女儿过和活生生一个半大少女摆在眼前,感觉还真不一样!
“爸爸,我痛经。”她将刚刚才从谢梓嘴里听来的名词大大咧咧用上了。
林英又一愣,惊奇的看向这个纤弱的小少女。
他懵了一瞬,倏的垂眸看她,苍白的小脸上,两抹小卧蚕添了青灰色调。
极快缓过来的林英不自然的搐了搐唇角。
“我们、先走了。”他微讪的点头道别。
“诶,这个……”林英再次奉上信封。
她接了过来,用手捏了下厚度,撇了撇嘴。
他提起脚下的背包,讪讪和她走出多功厅,俯身问她:“真的、来事了?”
她点头。
“疼不?弄、弄到裤子没?”他尬尬的问,视线有点不知往哪放。
“有点。”
他打开背包,拎出个薄款运动服,给她披上。
宽大的运动服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像个及膝的戏袍。
“用不用背你?”他看她。
她瞥向还在往他们这边看的林英,点头。
他没理会她这些小动作,贴着她的小腿、背对她蹲下,反手拢到她的膝窝,背起她、朝旁边的便利店走去。
目视这对父女走远,林英也撇了撇嘴,彻底放下这个男人。——虽看上他的长相、名校背景,如果能走到一起,也愿意让家里帮他考个好单位,未婚、基层仕途已打开,真犯不上将余生和那个搞事的小鬼头捆绑在一起。
买完卫生巾,他背着她往家走,趴在他背上的她,有满腹的话想说:比如,你吉他怎么弹得那么好?教教我?哪天我们去沿江路唱k?那几枚戒指是铜的?好好看!给我也整一枚!教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