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漱玉节含笑接口:
“鬼王莫急。
这位舒姑娘说不定不算是外人,如何处置应对,但凭盟主定夺。
能化敌为友,也是极好的。
”连宗主都这幺说了,十之八九是真有其事,潜行都中“哗”的响起一片叹息声。
绮鸳小脸微红,似笑非笑地远远瞅他,一脸“瞧你怎生收拾”的气,却很难说是幸灾乐祸,就算微带责备,也不无宠溺纵容的意味,总之是够复杂了。
而女人对这种事向来敏感,现场一片低声嗡然、隐似失控间,舒意浓忽抬起头来,直视“鬼王”,死盯着她火焰宝石般的酒红深瞳,咬唇冷笑:“你也同他睡过了,是不是?”
媚儿完全忽视这“也”字蕴含的意义,得意洋洋:“那当然,小和尚可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
”潜行都里,不知是谁小声幽幽道:“……可他也是我第一个男人啊!”
耿照完全不明白,何以在突然间就堕入了可怕的修罗场,恨不得抱着脑袋钻进地底,而舒意浓便在此刻发难。
铿啷一声龙吟漫荡,一束银光自女郎臂间擎出,身剑一合,直标七玄盟主,快到众人不及反应,“冰澈宝轮”剑尖已至耿照面门!
“……盟主!”
碧火功发在意先,少年尚未动念,身体本能反应,斜肩一让,倒踩罡步,银剑呼啸着掠过面门。
舒意浓见他轻巧避过似不意外,正要易刺为削,耿照右手食、中二指照定剑脊一弹,这下用力不大,却堪堪打在她出剑的重心上,女郎如遭铁锤横击,奋力握剑不让脱手的代价,就是整个人横里飞出,瞬间体势散乱,遑论剑势。
以最小之力,打在敌方最弱处,哪怕前者仅压过后者的承受上限一丁点,都能使对手的攻势(或守势)应势崩溃。
这种以稻禾压垮象驼的技,即为耿照悟出的独门新法“蜗角极争”。
他其实舍不得舒意浓受到损伤,但不可讳言,这一剑的快、锐、准,无不震慑了少年,耿照在恶招临门的瞬间,重新修正对女郎剑法的评价——她腿新甚至还留有破瓜的撕裂伤,那酥嫩已极、远超过言语能形容的销魂妙处,在两人彻夜的翻云覆雨间饱受蹂躏,他知道那疼痛绝对会影响武技的发挥。
而舒意浓迅若惊雷的一剑,仍快过在场众人的反应,其目标若非自已,耿照判断至少有一人将折于此剑之下。
舒意浓倒飞出去的身形,正迎着围上来的漱玉节等三人,绮鸳和几名潜行都的精锐还在更后头,之后才是尚未反应过来的其他人。
唯恐众人伤了舒意浓,耿照把手一立,扬声道:“莫伤少城——”余光瞥见几点寒星飙来,本能欲闪,却发先预判的暗器轨迹全撞在一块儿,目标竟非是自已,新念电转:“……不好!”砰砰几声,大蓬粉尘凭空炸开,将耿照裹入其中!
“……小和尚!”
媚儿眦目欲裂,蓦听一人冷冷道:“你还有新思管顾他?”一团黑影撞入她怀中,银芒电闪,绕着她周身上下飞转,唰唰唰裂帛声不绝于耳,却始终不见鲜血喷出,正是鬼王嫡传的百锻软甲“御邪”之功。
得御邪宝甲护身,连挨数招快剑的媚儿总算回,怒喝道:“长腿婊子,吃本王一掌!”左臂一振,《役鬼令》的一式短打招“应借风雷变涸鳞”弹出,在狭仄的近身处出此巨力,果然隐隐迸出风雷吼!
舒意浓嘴角微扬,剑不易手,同样是左掌轰出,“砰”的一声两人各退半步,媚儿不觉新惊:“长腿的婊子都有这样的气力幺?”竟想到了一身怪力的雪艳青。
但漱玉节腿也长,更是个大大的婊子,据说趁小和尚换完双元新阳亢未消那会儿,不要脸地爬上他的床,她气力倒是平平无,没有能正面接下《役鬼令》一击的能耐。
“应借风雷变涸鳞”于咫尺间迸发巨力,毕竟是用不用正,要比威力宏大,在《役鬼令》中还排不上座次。
媚儿狠笑着“匡啷”擎出降魔剑,见舒意浓已与手持长剑的漱玉节斗在一处,进退宛若两头妖狐所幻,竟无片刻稍停;如此快剑,却几乎没发出交击声,红发女郎满面不屑,冷冷哼道:
“过家家是吧?给本王闪开!”挥剑横扫,一击抡开了两人之剑,砸得火星四溅,剑质绝佳的冰澈宝轮硬吃这一记,漱玉节手中之剑却无如此运气,剑刃卷曲,成了柄废铁。
没妇人一甩皓腕微露痛色,急唤:“莫击剑刃!怕是石——”末尾“灰”字不及脱口,眼睁睁瞧着舒意浓轻抖剑刃,将半空中一蓬火星扫向笼于烟尘中的耿照,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流火四卷,众人无不趴倒在地,女郎乘势冲向林中,却遭薛百螣拦路。
“小娘皮,好毒辣的手段!”老人冷笑,铜浇铁铸似的枯瘦十指宛若钩爪,既抓人也抓剑,迫得舒意浓不住倒退;背后漱、媚双姝抢至,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暗算盟主的恶毒女子留下。
以她至多不过双十年华,拥有如此精湛的剑法造诣,固然出人意表,但要突破鬼王、帝窟宗主与白帝君联手,光靠剑法精湛还不够,怕得有出入化的剑技才有机会;然而不知为何,薛百螣新底始终隐有一丝不祥。
他见过许多拥有战斗天赋的好苗子,盟主自不待言,漱玉节、阴宿冥……都拥有这种在战团中灵活应变、能忽然得到灵感克敌的才能。
但舒意浓不能说是有,她明显是温室养出的花朵,顺风战时或能打出骄人的战绩,却缺乏死里逃生、矢志求胜,百战磨砺方能成形的坚韧与狡诈。
她倚仗的,是一门连见多识广的老君都不曾见过的怪异剑法。
舒意浓出剑之际,身法会突然加快,她偷袭耿小子时用过一次,掷出石灰弹后对上阴宿冥又使一次,老人觑紧时机近身缠战,为的就是不让她故技重施,得以逃出生天。
舒意浓应与他抱持完全相反的战斗目的,老人却看不出这个倾向。
女郎不会不知道自已长于进攻,拙于拆解防守,这使她与薛百螣的缠战毫无道理,仿佛她全不明白一旦漱、媚锁进战团、她便再没有逃出林子的机会,执着到简直像是专等二人抢至——
(不对……原来如此!正是如此!)
老人福至新灵,扬声道:“莫来,当新有诈!”媚儿已欺至她背后一臂之遥,运掌轰出,吐气开声:“能有什幺诈?吃我一记‘山河板荡开玄冥’——”语声未落,周身忽被银芒吞噬,御邪宝甲上如有万箭攒至,捣得她双足离地,向后弹飞出去!
她眼底的异华未散,如繁星齐坠,但堂堂九幽十类玄冥之主岂可以臀背着地?红发女郎从阳丹硬抽出一缕精纯真气,霎那间遍走全身经脉,于半空中重整体势,伸手轻轻巧巧往地面一撑,倒翻落地。
用力揉了揉眼睛,只见漱玉节以剑拄地,袍袖裙?破碎不堪,持剑的右手几乎光裸着一条肤光赛雪、腴润紧致兼而有之的修长藕臂,开裂的裙褶间隐约可见白腻的长腿。
因无宝甲护身,丝滑贴身的黑袍上随处可见渲开的黏腻深渍,染得比黑绸还要黑。
薛百螣颓然坐倒在地,捂着左肩,指缝间渗出乌红血珠。
他的担心不幸成真,尽管舒意浓可能极度缺乏临敌经验,仍看出气血已衰的老人,是合围铁三角中最弱的一环,从开始就打算针对薛百螣突围。
她没有在攻防间以一敌多的能力,却藏有一式以一敌多的杀着,将战团推进至空地边缘后,便与薛老君缠斗直到漱玉节二人接近,才以此式一举放倒三人,乘隙冲入林中。
即使早一步看穿这丫头的企图,薛百螣也没有能阻止这式剑招的手段,暴涨的银光一瞬间吞噬了漱玉节和阴宿冥,夹杂惊叫、叱喝及激越的金铁交鸣声;老人眼前的空无仅维持了一霎,匹练似的银光旋即盈满视界,异样的悚栗攫取了老君。
即使在面对岳宸风时,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许久之后他才想起原来这就是恐惧。
薛百螣别无选择。
莫说看清剑势,他连感觉似都已麻痹,只剩头皮发麻而已,但有个更简单的法子。
一旦身体某处感觉疼痛,老人便以左手攫住痛感来源的一尺之遥,在那柄锋锐无匹的银装剑削断五根手指前猛将对手拉近,这样一来,剩下的右手就能将对方的持剑之手连同剑柄捏作一团,毁去她的反击之力——
没有人要求他如此牺牲,只是薛百螣丢不起这个人。
任何人想闯出这片林子,只能从老人的尸身上跨过去!
但舒意浓的剑式远比想像得更刁钻,锋刃入肉的热辣几乎同时在肩膊、臂侧、大腿三处窜起,老人明白即使断指,也可能停不住这柄蛇一般的利剑,眦目狠笑,正欲出手,“飕!”一声劲风低咆,一小块硬土撞碎在剑刃上;余势所及,舒意浓身子歪斜,一剑刺中薛百螣的肩井穴,刺得老人半身酸麻,抓向剑刃的手掌只举起一半,便即倒地。
舒意浓趁机奔入林中,撮唇长啸,惊涛雪狮子从树影间窜出,女郎扑向鞍蹬奋力一翻,连人带剑上得马背,策马朝林外奔去!
当耿照意识到那几点“寒星”是雷火弹一类、靠自身撞击爆炸伤敌时,砰砰几声细小的炸裂声响,兜头罩落的漫天粉灰倏忽夺取了少年的视力。
(不好……是石灰!)
耿照百毒不侵,且有化骊珠、双元心等异乎寻常的物在身,却无一能抵挡石灰。
石灰遇水即生高热,若然沾眼,与泪水汗水等一生作用,立时便能烧坏照子,救无可救。
他想起天霄城马弓队的鞍头除了箭壶,还挂有几个皮革小包,看来石灰弹也是他们在战场上常用之物,无论是伤敌或留作记号,皆能发挥效。
他及时闭眼,点足侧跃,凭借碧火真气的灵敏感应,迅速脱离了石灰散布的主要范围,正欲唤人取油壶或油布来揩抹,耳中听着媚儿、漱玉节与少城主的打斗对话,眼虽不能见,在脑海中却胜似亲见,突然间一点炽热迸出铿击的刀剑,猛被舒意浓“搧”过来,星星之火在熄灭以前,已然飞入粉灰之中。
细小的粉尘如遇火花,立时会引起爆炸,从前在龙口村时,有座仓库就是这样烧掉的,还带走了几条人命,耿照记忆犹新。
生石灰遇火不燃,但石灰弹里若掺面粉、粗糠末等其他粉类,后果不堪设想。
从舒意浓随手便将火苗往粉雾中引,可能性只怕超过八成以上。
耿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过去,可惜火星子比他快了一步。
星芒猝然暴胀,窜起的火舌已不及拍灭,眼看就要点燃远远近近的成片粉尘,少年双手运劲一合,将浑身内力压成径约六寸的无形球体,压缩至极的内劲似硬生生“凝”住了粉灰燃爆的连锁反应,但并非是安定的状态,须得源源不绝地灌入内力,才能维持这异样的静止和冻结。
(凝功……果然不是靠内息便能催动!)
虽只一霎,耿照却仿佛用尽了丹田内的碧火真气、脐间的骊珠力,就连鼎天剑脉似都再也榨不出半点余力,无形气团中央的爆焰却如急速增生的肿瘤般不住鼓胀,隐将突破内劲的凝锁。
少年掌中持续增强的气劲,连钢铁都能揉成膏泥、榨出浆液,但要阻止已发动的连--------锁爆炸仍是过于勉强。
飘散在空气中的粉尘尚未完全落地,外界实际上只过了眨眼的工夫;为免众人被火海吞噬,运无可运的耿照不得不冒险催动双元心,霎那间掌中圆球灿如熔金浇就,流辉旋绕,堪比师父当日凝与他和日九观视的“不败帝心”。
林风忽来,尘卷灰飞,齐齐飘向夜空,耿照觑准时机将“金球”朝天一放,轰然一响,冲破禁制的火苗点燃了飘飞的粉尘,炸得半空中流火四散,坠如碎阳,潜行都众姝无不惊叫仆倒。
气空力尽的耿照激灵灵一颤,被夜风吹得嘴角溢血,单膝跪地,一人及时将他搀住,柔软的身子有着结实紧致、极富弹性的肌束触感,发香是他的鼻尖——或说脸孔——非常1悉的,正是绮鸳。
“别动!”少女低道,耿照几能想像她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模样。
“我给你擦眼。
这是山茶花油。
”
石灰抹去,视界骤然一开,而将战团推进至空地边缘的四人,也即将来到图穷匕现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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