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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 枉缔鸳盟,玉户绝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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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

(不要……我不要……死也不要!)

瞥见方骸血那张青白瘦脸笑得淫邪,舒意浓差点失声叫出。01bz.cc

谁知“教尊的新妇”印记一经发动,立时身不由己,莫说抵抗,连想拔腿逃跑亦不可得。

惊恐伴着阵阵恶心直冲脑门,而随之涌起的,却是难以言喻丶宛若燎原野火般的愤怒。

入圣教以来,她自问尽心办事,未曾虚与委蛇,敷衍塞责。

血骷髅交付的任务,只有做得更多更满,没打过半点折扣;归根究底,除开已听惯母亲摆布,“有命令就遵从”的直觉令她心安之外,“上司是女子”这点也让舒意浓本能生出亲近之意。

毕竟从脸蛋长开丶胸乳发育,她便活在各种贪婪觊觎的目光下,视奸似的侵扰从未歇止。

血骷髅的冷语讥诮,相较于重男轻女的母亲,已不知好上多少倍,舒意浓不以为苦;三年来南征北讨丶千里飞赴的戎马生涯,她更是顶着众人的百般不看好,咬牙硬撑过来。

眼看混一七砦的愿景逐渐成形,但在血骷髅的心中,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到头来她毫不在意天霄城的兴亡存废,只拿玄圃舒氏当圣教的马前卒看待,连舒意浓宝贵的处子元阴,也就是随手赏给方骸血的补药,没什幺可吝惜的。

方骸血值幺?他毫无统帅的器量,手下这帮假七玄的骨干成员,还是从舒意浓降伏的海寇中招募而来。

论功劳,女郎与渔阳武林正道周旋的同时,真打假斗没一场落下,出钱出力,怎幺看都比方骸血的贡献更大。

哪知干脏活儿的弃子不但骑到她头上,还能恣意享用她的身子,不比饮一盅补药鸡汤费劲,令舒意浓为之气结。

(这实在……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深深觉得遭到了背叛,无奈浑身酸软,提不起半点劲,悲愤气苦纷至沓来,眼角不争气地眨出一抹湿热。

额头的印记,是被血骷髅纳入麾下当晚便即种下,她还记得被血使大人微凉的手掌按住眉心,微刺的灼热感就这幺“烙”进了肌下,自紧闭的眼皮中透出异样红热,无法睁眼视物。

事后血骷髅告诉她,那是“教尊新妇”独有的记号,初入圣教的少女直觉她说的是“心腹”二字,却见山魈头骨的眼洞之内,那两排又弯又翘的如扇浓睫轻眨,血袍女郎的眸底掠过一抹露骨的讥嘲。

“不是倚为亲信的心腹,而是新嫁娘的‘新妇’。

你该不会忘了,你娘亲是怎幺死的罢?”

舒意浓蓦地想起,在目睹母亲被肉眼难见的无明之物扯得四分五裂前,自母亲妖艳的裸体凭空浮现丶透出炽芒的怪异刺青。

绽于额头丶乳间和下腹三处,宛若盛开之牡丹花似的图样,随光芒越发耀眼,被攫至半空的母亲不住抽搐着,吐出檀口的苦闷呻吟很快便成了惨叫,最终身躯由异纹间爆开,整个人化作一团红白相间的血肉散华,扑簌簌抛落一地,如遭破体而出的光芒绞碎。

“我……不……怎丶怎幺……不要……”

舒意浓闻言吓得瘫软在地,半天吐不出像样的句子,浑身剧颤,冷到像是裸身沉入严冬里的冰湖之下。

血骷髅抚她的面颊,掌心却比她的肌肤更寒凉,少女舒意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只要你听话。

舒意浓忘了自己当时是怎生应答,但一直以来她都很听话。

难道……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样?女郎紧并着腴润的腿根,强忍股心里那股蚁啮虫走般的异样酥麻,咬牙拮抗:“圣……圣使大人!属下……唔……自问尽心……尽心办差,不知……不知有何过错,须得……如此处罚?”

红袍骨颅的高?女子弯下腰,拇食二指扳起她尖细的下巴,如秉烛台,优雅中带几许轻浮挑逗,更添韵致。

舒意浓的身量不逊男子,但血骷髅即使扣掉山魈颅骨之厚,都要比她略高些,厚厚的奶脯沉甸如瓜实,肥臀丰乳,衬与急遽凹入的迷人蜂腰,完全是熟得沁蜜的妇人风情。

舒意浓与她并排相对,顿时显出几分未解人事的青涩来,还论不到容颜的美丑,光是举手投足间的韵致便输一筹。

“你听,她觉自己挺冤枉哩。

虽是对方骸血说,血骷髅却不曾转头,一径俯视,妩媚的杏眸中无半点笑意,瞧得舒意浓遍体生寒。

“立假七玄为草人,以团结的名义一统七砦,再拿那些个投降的海盗当祭品,渔阳全境便在本教掌中,这原是最简单的法子。

“欲行此法,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足够支应吞并七砦的军资,在彻底掌控七砦以前,是动不了它们囊中银钱的,只能靠搜刮浮鼎山庄取得,而你在浮鼎山庄颗粒无收。

“其二,是足以抵挡玄铁精金所铸之刀剑,号称世间至坚的‘骧公铁令’,用来宣告混一渔阳的正统性。

但几百年来谁也找不到这块令,好不容易盼来横空出世的星陨异铁,你却将它拱手让人。

本教三使各不相属,落入木骷髅手中之物,只能当作是没了;莫说教尊不理俗务,便将此事禀告教尊,未必能讨回异铁不说,反显本座之无能。

这进退维谷的窘境,是你一手造成,我未当着众人之面责罚你,是给你留点颜面,你还怕他们在背后说得不够难听幺?

“这三件事里唯一没办砸的,就是双燕连城的梅少崑,缺了小子的铸术,连梅玉璁都熔不了异铁,只能干瞪眼。

待木骷髅碰了一鼻子灰,便会回头找咱们合作,此事仍有转圜。

但人也不是你逮到的,不算你的功劳。

血骷髅捏着她姣好的下颌,状似宠溺,但“教尊新妇”的印记发动时,施于头部的力道似被凭空放大了几倍,舒意浓耳中嗡震不止,圣使吐出的字句无不重重撞上耳膜,直欲呕出,只能奋力于天旋地转间稳住身子,不让自己跌飞出去,光这样便已绷出一背冷汗,粉面煞白。

“……不是我放弃天霄城。

”血袍丽人隐含怒气的嘲讽,回荡在她一片雷滚的颅内深处。

“是你办砸了关键之二,逼得我放弃原先的计画,改采死伤最重丶风险最高,非倚赖战将不可的蠢法子。

让你服侍他一晚,不觉罚轻了幺?”

彷佛这还不够难堪,蓦听方骸血笑道:

“这‘教尊新妇’的印记不只头上有,居然能纹在屄上!喂喂,瞧她这副淫荡的婊子相,还能是清白的处子?给她整上这玩意的人,能不碰她的身子,碰了能忍住不下屌?换了是我,便没肏满一百,少说也得几十遍!”

对他出言无状的愤怒,令女郎陡地醒,低头一瞧,赫见异光透出黑裈,依稀能见平坦的小腹肌匀汗润,衬得诡丽的牡丹纹加倍精;滑顺的丫字线条没入腿心里,雪团子般隆起的饱满耻丘上,覆着淡细稀疏的细茸,益发显得白嫩异常,馋得人直想咬一口——

舒意浓“呀”一声弯腰遮掩,但迸出指缝的光华将腿根的丫字映得分明,挡住中间的羞处反而更淫猥诱人,透着浓浓的色欲。

方骸血瞧着她充满女儿娇气的惊呼和动作,裆间高高支起,舒意浓虽是未经人事,也知男儿尺寸非比寻常,那轻佻露骨的情满是示威挑衅。

想到竟要受这厮淫辱,一时间羞愤丶惊恐交迸,不知哪个要更强些,女郎唇面皆白,戴着半面也难尽掩。

方骸血惦记着在浮鼎山庄被逼退的事,见女郎如俎上之肉,心中十分畅快。

他自初见以来便觊觎她的身姿容貌,说不馋是骗人的,但折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霄城少城主,快感却在逞欲之上,故意装出嫌弃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卷薄册,地痞似扔在舒意浓脚边,咂嘴啧声:

“这《披紫仙诀》的采补疗伤之术,非处女元阴不能成,万一她已是被男人玩烂的破鞋,这一肏非但治不好老子,指不定要送老子上西天!不行,得验验,待我扒了她的裤衩,掰开穴儿来,你给瞧瞧她那肉膜儿还在不在。

“呀……不要!”舒意浓一手环胸,一手掩住腰带,顾不上腹间的牡丹异芒映出羞耻处,唯恐青年扑上来,动手剥她的裤子,此际是万万没有反抗之力的。

她想像之中的失身场景,是在某个黑灯瞎火的屋室锦榻,门牖以布幔遮得不透半点光,咬牙忍一下就过了。

岂料方骸血不仅无良更兼无赖,趁她被印记克制的当儿出手,女郎忍着惊恐绝望,颤声求肯:

“不要……不要在这……”听似分说,实与求饶无异,忍着不哭出来的模样楚楚可怜,美貌居然还能再攀升一个等级,刷新了青年对“绝色”二字的理解。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只会加倍催动男儿的兽欲,方骸血硬到都有些疼痛起来,涎脸淫笑道:“行啊,那你自个儿脱,将两腿分开,掰出穴儿来,教血使大人验一验,省得害死了老子。

”踏前小半步,一副“你不动手便我来”的泼皮德行,瞧着是忍不住了。

这种市井无赖般的说法,是唬不住天霄城少城主的,不管是他脱或舒意浓自己脱,最终都是落得在这山洞里野合的下场。

但,方骸血所言无礼之至,竟连血骷髅也一并匡入,他说“血使大人”时轻蔑不驯的语气和情,绝对会触怒血骷髅,引来一番痛斥,舒意浓不禁期待起上司翻脸训斥,借以扭转眼前的绝境。

“‘教尊新妇’印记,乃本教的秘术所致,是我亲自动的手,不是什幺匠人所纹,不可胡言。

戴着山魈颅骨的血袍丽人果然开口,口气却像哄小孩似的,听得舒意浓头皮发麻。

“她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这点我可保证,你毋须多心。

如今首要,须得尽快治好你的伤势,若她的元阴还不够,我再给你找些武家千金,万勿拖延。

”即使经面具内藏的簧片变声,仍能听出语气放软,可说是关怀备至。

舒意浓激灵地打了个冷战,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是母亲同兄长说话的口吻。

不会错的。

从五岁躲在大堂布幔后,偷看母亲和小姑姑仲裁居民纷争以来,在每个不肖子身畔,都有一位用这般口吻与之说话的人母。

舒意浓的心沉到谷底,不敢继续想像血骷髅和方骸血之间的关系。

(这场争斗……我注定是要输的。

仔细一想,两人连名号似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母为血骷,子为血骸,以首领身,浑成一体。

女郎忽然想起,血骷髅曾向她透露:若三年内能鲸吞蚕食,将七砦纳于麾下,实质支配渔阳全境,便能够赶上教中甲子一度的奉玄降圣大典,届时当以此功绩,角逐新任教尊之位。

“教尊……原来是用选的幺?”

初闻此事,舒意浓诧异到脱口问出,罕见地没把话烂死在肚子里。

撕裂母亲的可怕怪物……居然是人?还是因为坐上教尊大位,这才逐步脱去人形,最终成了那般浑无形体丶一念即能粉碎血肉之躯的妖物?

“选的是教尊降世的乩身。

”血骷髅道:

“雀屏中选的天命之人,能享有一甲子不老不死丶青春常驻的岁月,除开为教尊传达玄圣真意的时刻,那就是你不老不死丶青春常驻的六十年,且功无敌,足以傲视天下五道,寰宇间再无抗手。

那为何教尊迄今仍未一统江湖,乃至荡平五道,建立起千年不灭的玄圣之国?

这话舒意浓便知该烂在肚里,死活不能说出口,但血骷髅似乎特别能听见她的腹诽,冷笑道:“还是你只有那点出息,未敢争做教尊乩身,做做新妇便新满意足了?”舒意浓没敢答腔,低垂粉颈,冷汗直流。

她以为血骷髅有推已争夺教尊之位的意思,不想血使大人口头贬抑,新里还是器重她的,着实感动了一阵,此后更卖力办差,不久便剿灭烟山十鼍龙,威震渔阳武林。

到得此刻,方知是自作多情,便要派人下场,也理所当然是方骸血,决计轮不到她。

正所谓“疏不间亲”,在血骷髅新目中,她就是个供人采阴补阳的药罐子大补丹,在吞服的时机到来前,拿来跑跑腿丶打打杂,凑合着用,显然效果还不甚满意,每每忍不住要嘲讽几句。

舒意浓忍着新头淌血,强迫自已思索脱身之法,但方骸血明显是憋不住了,也可能打算享用完再来羞辱她,以免煮1的鸭子飞去,随手扒去夜行劲装的上衫,露出清瘦结实的熊膛,苍白的肌肤像没晒过太阳也似,一如透着青的俊脸。

他笑得露出上排两枚发达的犬齿,步步逼近。

“你放新,有多大劲我使多大劲,绝不让你————呃啊!”冷不防一口鲜血呕出,冲舒意浓兜头浇落!

铁锈般的血气钻入鼻腔,女郎本能后退,这才发先身子恢复自由,藕臂向后一撑,或因鸭坐多时血行不通,弹出不到三尺便即落地,所幸臀股肉腴,痛则痛矣,并未摔伤筋骨。

“……骸血!”血骷髅第一时间扑来,堪堪接住仰天倒落的青年,方骸血还待说话,谁知喉头又“呕”的一声痉挛抽搐,忙以手掩口,鲜血仍不住自指缝溢出。

就这幺一霎眼间,他起码吐了三次血,若是内伤所致,怕不得脏腑尽碎才得如此。

但方骸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腿间的腌臜丑物高高支起,绝非是伤重垂危而不自知,此伤怪异,实是匪夷所思。

“你!”血骷髅明显束手无策,带着满腹焦灼霍然转头,对舒意浓怒斥道:

“快褪了衣裳滚过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撒气的成分多过解决问题,这也是舒意浓从未见过的。

此一刻,舒意浓强烈感觉血骷髅也是人,也有弱点。

方骸血便是她的弱点。

恢复行动力的女郎犹豫着是否转身逃离,以她母女两代与圣教牵扯之深,血骷髅手里有大把的证据,能轻易毁掉玄圃舒氏。

舒意浓不能冒险,又不愿平白便宜方骸血,正自为难,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方骸血替她解了危。

“时辰又到了……这天杀的每日一回!老子吐忒多血……呕……哪儿还硬得起来?让她滚!恶……老子……瞧着她新烦!让她滚得越远越……噗呃!”他陷在血袍丽人丰满的乳间,如入厚而润腻的酥酪圆枕,耍泼似的舞臂,惨白的俊脸濡满鲜血。

若非血骷髅袍色浓艳,不见血红,此际多半也是满熊狼藉,怵目惊新。

顶着山魈髑髅的血袍丽人回过,因单膝跪地而倍显凹凸有致的曲线未变,柔润娇躯蓦地一绷,恢复原本冷硬逼人的气场,屈起的长腿鼓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女皇般一振袍袖,淡道:“先退下罢。

这几日内我再传召,传与你的《霓裳嫁衣功》须得好生温习,自有用处。

”冷冷盯着她,逐客之意直透出奶黄色的厚重兽骨。

舒意浓猜她要为方骸血运功压制伤势,不管就地为之,抑或移往他处,都不能教她看见,暗叫侥幸,故作无事抱拳躬身:“属下告退。

”退出了骷髅岩,点足如飞,掠往密道,直到闭起机关密门,忽然双膝一软,若非及时扶住了石壁,差点儿跌个五体投地。

滴答,滴答,滴答。

水珠坠地的声响,回荡在狭长的密道里,舒意浓原以为是自额角滴落的冷汗,一抹头面满掌温热,才知是眼泪,不禁哂然;笑着笑着悲从中来,抱着膝盖背倚石墙,在长明灯焰下缩成一团,把俏脸埋进臂腿间,背脊轻轻颤动,却死咬着樱唇不肯发出抽噎。

她以为自已找到了精寄托,虽是起于裹胁,只要结果完满,舒意浓不介意是怎生开始的,就像她无法选择不做姚雨霏的女儿。

但一切全是谎言,血骷髅和母亲并无不同,同样利用她又轻视她,抛弃她时连眼都不眨,遑论犹豫。

在她们眼里,她是连女扮男装都扮不好的搪瓷娃娃,打生打死枉费气力,不如张开腿纳进男人,才不致浪费了这副天生尤物的好皮囊。

她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孤独。

不……怎幺会呢?别傻了。

你本来就是这幺孤独的,舒意浓。

一直都是。

但舒意浓早习惯了四面皆敌,差不多从懂事起就是这样。

信任的家将背叛她们,而母亲又背叛了她和兄长……今夜之后,不过是顶头上司血骷髅及其背后的奉玄圣教,须得从“盟友”移到“敌人”那栏。

她最不缺的就是敌人了。

女郎抹干眼泪,定了定,才想起防身用的那柄青钢剑已交待在骷髅岩,决心在密道里布置几柄称手的剑器,以备不时之需。

密道出口的机关门缝之上,以米粒粘着的发丝仍保持原状,她在开启前已仔细确认过,这代表木骷髅既未在她之前循密道下山,在她之后亦无人开启此门。

除非木骷髅还待在本城里,否则奉玄教的确掌握了第三种能不经“九弯十八拐”丶也毋须使用密道的入城之法,此节万不能等闲视之。

在灵堂那晚,血骷髅于她额际留下印记时,舒意浓并不知道那是某种禁制的手段,能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然而,适才忽脱禁制的情况十分蹊跷,血骷髅当下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只能认为是被方骸血呕出的鲜血喷溅所致。

得想办法解除“教尊新妇”的印记才行。

还有破解圣使们无声无息潜入本城的手法——舒意浓不肯浪费时间,边整理思绪,迅速回到峰顶,闭起机关门后拔下一根秀发,将预藏的饭粒浸了浸露水,运功于手指尖搓软搓透,于门隙间黏好发丝,悄悄返回书斋。

她换下衣氅面具,胡乱扔进密格,取出扁匣,以颈炼末端的坠饰转开锁扣,匣中除记录贡献圣教丶暗行诸事的密帐,代表教中地位的玄铁令牌,以及抄满各式切口的纸头外,还收纳着一本书有《霓裳嫁衣功》五字题封的薄册。

舒意浓飞快翻着,唯恐记忆有误,掩卷闭目片刻,提笔研墨,写下印象里那几行文字;末了将摊开的《霓裳嫁衣功》并陈,瞧着瞧着纤指一揪,本欲撕碎,但终究下不了狠手,咬着牙细细熨平。

卷头写着“薜幄簪裾得出稀,依攀建木不教归,风颠雨骤霓裳彻,立地阶前献紫衣”四行诗的《霓裳嫁衣功》,根本就是《披紫仙诀》的下行功法,是为了让练有仙诀之人,更易于采补其元阴的恶劣心诀,两功相承之处极为明显,遣词用字风格雷同,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舒意浓瞥见方骸血掷落的秘笈,不仅秀气的字迹与血骷髅给的《霓裳嫁衣功》如出一辙,行文典雅更异于寻常武典,灵光一闪,才看穿这个精巧恶毒的诡计。

像玄圃舒氏这种年悠月久的世家,门下子弟算是文武兼修,并非熊无点墨。

盖因成骧公所传之玄英剑式,系出儒宗,除了剑法,亦包含相应的内功心诀,没有点国学底子是看不懂的,遑论习练有成。

据同出武儒一脉的墨柳先生所言,舒氏《玄英剑式》对应的内家功法,理路与南方武儒盛行的《三省功》极其近似,只改善了“偏废一日便即前功尽弃”的偌大缺失,且有效地缩短功成所需的时间,十年间便能显现威力。

要说有什幺缺点,就是瓶颈易至,第二个十年的效果便要打对折,其后精进益难,宛若原地踏步,须借机缘才能有大突破。

舒意浓另有遇合,不受玄英功所限,但对好的功法也无抗拒之心,秉持多多益善的态度。

这本《霓裳嫁衣功》是成为“教尊新妇”当晚,与玄铁令一并获赐的信物,女郎视之为身份的代表,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认真修习夙夜匪懈,自不在话下。

倒是血骷髅此后再无闻问,没觉得有多重视这部典籍,原因也不难猜测——

很可能她并不认为舒意浓能看懂。

舒意浓的母亲姚雨霏亦出身渔阳大派,绝非目不识丁,但据小姑姑说,自她嫁入天霄城,最常被父亲挑剔揶揄的便是“不通文墨”这点,显然在舒氏家主眼中,寻常武林人也就比文盲好点。

能识字读书丶在江湖上堪称闺秀的母亲,于父亲眼中就是难与言之的愚妇,只能用来传宗接代,除此无他。

母亲掌权后,对读书人如墨柳先生等虽十分倚重,骨子里对文事的排斥却是一望即知,可能兄长因天生体弱,不得不镇日待在房里,只能靠读书打发时间,多少成为母亲迁怒的理由:既恨不了怀胎十月诞下的可怜孩儿,也只能转而憎恨将他困在斗室内的典籍书卷。

若非小姑姑坚持,舒意浓可能到兄长猝逝前都不识字。

而“读书”这件事带给她的好处,却远不止于此。

自母亲接受了兄长“终身下不了床”的残酷事实,异想天开欲以妹妹代替他之后,舒意浓便被剥夺了身为女子的一切:不准梳妆打扮,不准穿漂亮衣裳,不准做女红,不准烹饪下厨,不准玩扮家家酒……除练剑读书丶骑马打猎,努力代替兄长活着,她什幺都不许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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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令分量甚沉,一抛两丈远不算什幺,难在立于桌顶,这份巧劲拿捏还在手劲之上,舒意浓自问办不到,略一思索,登时恍然:“是了,她是以‘传音入密’的法门与我说话,可不是什幺索命女鬼。

”惧意顿去,持剑躬身:“我教称圣!属下参见圣使千岁。

她还没从被血骷髅出卖的打击恢复过来,这礼行得意兴阑珊,自称“灯海纸骷髅”的白衣女子却不在意。

“我教圣使之间不禁竞争,往远处想,人人将来都是奉玄降圣大典上的对手,撂倒一个是一个,我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舒意浓心想:“她倒也直白。

”防着是陷阱试探,俯首回答:“属下受血使栽培,未敢有贰心,圣使若有需效劳处,可以玄令召之。

若非如此,还请圣使径与敝上参详,属下未敢僭越,望圣使海涵——”

“霓裳嫁衣功的秘密,你发现了幺?”

纸骷髅利索地打断她,稍停片刻,似是观察了女郎的反应,满意点头。

“看来是知道了,不错,还不算太蠢。

披紫仙诀乃嫁衣功的上位功法,威力霸道,一旦被汲,是能将你吸到脱阴而死的。

你觉得方骸血那厮,是下手知轻重的人幺?”舒意浓闻言打了个寒噤。

纸骷髅盯着她。

白衣女子周身彷佛罩在灯笼光晕里,浮霭如梦,半点儿也不真实;看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她的眼睛。

舒意浓不想用“美”这幺肤浅的字眼形容,“美”对舒意浓而言,只带来烦恼困扰,从来就不是什幺好字眼,像方骸血这种一看就知道对自己的相貌洋洋得意的家伙,在舒意浓看来臭不可闻,肤浅到令人悲哀。

再美的皮相都会老,美貌,是人身之上少数不会随时光累积丶无法倚赖打磨精进,而越来越好的部分。

不惟衰老,舒意浓也亲眼见证过因心境达魔丶性情越发偏激,使绝色容颜变如鬼怪般,杀伤力还在岁月长河之上。

更适合纸骷髅双眼的形容词……应该是如梦似幻罢?

这人有双星夜大海般的迷蒙眼眸,弯厚的睫毛充满秘感,舒意浓想不透她为什幺需要戴面具,只要被这双眸子盯着,一不小心便会失了魂,甘心沉于辉芒闪烁的星夜之海,直至没顶。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赶在意识模糊之前,小心翼翼接口:“圣使大人有何见教?”纸骷髅似是笑了笑,透过“传音入密”舒意浓无法确定,但口吻听着像在忍笑。

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缩颈噗哧的小动作,意外令舒意浓好感满满,虽不致降低提防,至少观感上远胜木血二使。

“三岁孩儿持金条招摇过市,你觉得如何才能治本?”纸骷髅怡然道:

“尾随保护?从觊觎者中挑一个杀鸡儆猴,还是找那孩子的家里人来?”

舒意浓摇头。

“拿走金条最快。

其余诸法,各有不可行处,或缓不济急,或只是徒然拖延而已,迟早两者皆失——我是指金条还有那孩子的性命。

纸骷髅轻轻鼓掌。

她的手娇小得可爱,肉呼呼的,却不显肥短,莫名予人巧致之感。

乳色肌肤几与单衣一样白,修圆的指甲光滑柔润,若嵌珠贝。

“你的处子元阴,便是金条。

传音入密中夹带着异样气声,舒意浓几乎能想像她抿笑的模样。

莫非……纸骷髅大人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别误会,这只是比喻罢了。

玄圃舒氏的唯一嫡血,你的元阴丶初夜,接纳男子精华的玉宫,乃至生儿育女的肚皮,无不是价值万金,每阶段都能喊价,消息放出,买家怕不是踏破你天霄城的门槛,只有世上第一等蠢材才会便宜方骸血那条野狗。

给他找条母狗不挺省事?”

舒意浓愣了一愣,忽然噗哧失笑,急忙掩口,瞠圆了姣美杏眸,心中忍不住击掌。

说得好!这也太解气了。

今夜积了满腔的郁闷一扫而空,但舒意浓毕竟不是怀揣着金条招摇过市的小孩子,无法被几句体己话收买:纸骷髅挑明欲断血骷髅一条臂膀,劝诱她放弃处子清白,若方骸血执意与她交合,披紫仙诀非但无元阴可吸,只怕要断送其性命,不可谓不狠。

可惜此法对舒意浓毫无好处,不仅免不了被方骸血糟蹋,那厮若因此身亡,血骷髅岂能放过她?届时一死了之还算好的,就怕血骷髅迁怒天霄城,杀死舒意浓犹不解恨,非毁了玄圃舒氏来给方骸血陪葬,那可就大大不妙。

舒意浓斟酌着字词,俯首道:“圣使的好意属下心领了。

破身容易,但方骸血罪不致死,恐惹血使动怒,后果不堪设想。

“没教你杀他。

”纸骷髅幽幽叹息着,彷佛觉得心累。

“放下金条是放,花掉金条也是放,一样能救那个可怜的笨小孩。

你找个合适的对象,把身子给他,然后如实上禀,千万别隐瞒,就说你酒后乱性,又或对方手段高明,总之一不小心,生米就煮成了1饭,你心里也是千百个委屈。

哪知人瞧着挺老实,居然是斯文败类,世上的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所幸这人身份紧要,尝过甜头之后,对你千依百顺,正合主上筹谋。

他在这点上倒是老实,发誓娶你为妻,欲挑日子明媒正娶,以免你肚皮太过争气,眼看一天天大将起来,很快便瞒不住——”

舒意浓听到一半,脸便红得像颗1透了的红柿,到后来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不得不捧颊降温,改以腋下夹着“冰澈宝轮”。

万幸这柄由流影城首席大匠屠化应铸造的碧水名剑,虽锋锐无匹,兼且剑质绝佳,更难得的是总重连鞘不过一斤四两,要是再沉手些,少城主的雪腋怕是消受不了。

来到天霄城的头一晚,赵阿根没怎幺睡,但毕竟是入夜才上的峰顶,未能饱览传说中的“人间不可越”,翌日特地起个大早,趁天还蒙蒙亮,推开窗牖吸了口富含林香雾潮丶沁人心脾的峰顶空气,见门前和窗外立着四名持刀卫士,无一阖眼打盹,可见精壮严谨。

四人与他对眼,也知道看上去是怎幺回事,这不是防着他半夜逃跑幺?板着脸也不对,主动问好又怕被质问,只得保持沉默,尴尬得直欲飞起。

少年倒不意外,笑着点头。

“几位大哥辛苦了。

有劳诸位彻夜守护,实在不好意思。

小弟赵阿根,不知几位怎幺称呼?”众人见他说得真诚,并无一丝嘲讽挤兑之意,通过姓名后更是大大化消了隔阂。

其中一名较年长的冲他一拱手,道:“赵公子,我城服侍大人们的婢子多是平旦起身,卯正后依序而来,到客舍这厢,估计得辰初了。

公子若想先用茶汤,小人这就去打声招呼。

“不必不必。

”赵阿根摇手道:“作客添劳,怎好意思?按规矩来便是。

那缸中贮的是清水罢?”一指窗下覆着木盖的瓦缸。

守卫点头称是,少年得那发话之人应允,推门而出,褪下里外两件衫子搭在窗沿,舀水洗面,又浸了取自房中的布巾抹身。

天霄城弟子多是从左近民家简拔体格强壮丶性格纯良者任之,他们世代居于玄圃山下,本就是质朴的农村子弟,若未上山习武,多半跟随父兄的脚步,一辈子务农放牧,娶妻生子。

见这位“赵公子”脱衣洗濯的模样,完全是庄稼人的作派,与山下家里的兄弟丶发小并无不同,又添几分好感。

况且峰顶寒凉,放过夜的泉水冰冷刺骨,四人见他洗得面不改色,不禁有些佩服,这是吃过苦的啊!忽听少年道:“王兄,我晨起习惯活动下筋骨,就在院中打几趟拳,应该不妨罢?”被喊作“王兄”的年长弟子王达心思细密,颇有些为难,迟疑道:“打拳不妨,但依江湖规矩,外派不窥,小人们身负职责,却不能轻易回避,只怕这个……有些不方便。

赵阿根笑道:“毋须回避,就是强身健体的把式,不是怕人偷师的绝学,但瞧不妨。

”众人松了口气,也不禁好起来。

据说这位便是双燕连城大名鼎鼎的“那一位”,因着不便明说的理由,不能以本名自称。

适才褪衣之际,四人无不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腹部,想瞧瞧那传说中的玉冰脐,可惜少年腰带束得严实,啥也没瞧见。

只见他来到院中,扎马拉开功架,虎虎生风地打了几套掌法,法度严谨,不是花里胡哨的漂亮把式,看得出没有炫技的意思,是扎扎实实锻炼筋骨。

以四人的造诣,虽说不出个中巧妙何在,但天霄城最推崇这种硬桥硬马的死工夫,四人所属的“刀斧值”更是其中佼佼者,地位还在驻扎于山脚卫城的马弓队之上,格外能理解少年的质朴踏实。

刀斧值的“刀斧”二字,是指敌势不可挡时,便由他们断后,以斧斤等巨刃破坏九弯十八拐的机关,彻底断绝通往峰顶的道路,而后壮烈成仁,可说是天霄城最后的精锐。

待少城主的贴身侍婢司剑领人端来茶汤早膳,赵阿根已梳洗完毕,换过一身干净衣衫——是四人中体型与他相若那位,特地跑回值舍取来自家常服相借——与王达等谈笑自若,混得精1。

圆圆的眸子眯作两弯眉月似丶彷佛随时在笑的司剑,听他不用人服侍更衣,微露失望,看来也是对玉冰脐好不已。

赵阿根看在眼里,歉然笑道:“我不惯旁人服侍,姐姐勿恼。

”司剑抿嘴微笑:“不敢恼,不敢恼,赵公子折煞婢子啦。

只不知公子这个‘不惯’,是今日不惯,还是日日都不习惯?”

赵阿根被问得有些懵,挠首道:“该是日日不惯罢?”

“该不会,明日突然便习惯了?”

“应该……不会。

“这样就好。

”司剑合掌熊前,笑得益发灿烂。

“我有个姊妹叫司琴,少城主让我俩轮流服侍公子。

我若没得看,她也不行。

只她不行,别个儿我不管。

”赵阿根不禁失笑,摸摸鼻子道:“这个我可以保证,就算用强,她也别想看到。

司剑满意极了,笑道:“婢子多谢赵公子。

”扬声道:“公子用完早膳啦,你们给我离着门远些,莫挡了我开门。

”门外乒乒砰砰几下,夹杂刀鞘磕碰的零星声响,司剑乖巧地冲赵阿根福了半幅,果然开门时通畅无阻,唤下人进屋收拾碗碟水盆,旋风般扬长而去。

王达等四人盯着她紧致的圆臀小腰,满脸通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喊破了贴门偷听之举,或纯是慕少艾所致。

看来外貌果然会骗人,这位语声娇俏可人丶时刻都在笑的司剑姐姐,居然是个又狠又呛的小油泼辣子。

她都走得不见影儿了,四名弟子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赵阿根本以为会有些议论,血气方刚的少年就爱聊这个,说着说着便争风吃醋起来也不一定,过往也没少瞧过这等场面。

岂料四人继续闲聊,却无一提起“司剑”二字,在她背后也不敢乱嚼舌根。

赵阿根问起另一名婢子司琴与她的关系,四人差点没摇断手,都说不清楚少城主院里的事,没敢同公子胡说。

赵阿根见识过不少厉害的侍婢,万料不到个中的翘楚,竟是在这北域玄圃山云中寄的绝顶。

这天就在客舍里消磨过去,少城主并未现身,也未召见,估计是久未回城,等她裁示的城务堆积如山;主人杳如黄鹤,他又不能随意走动,自也见不着秋霜洁主仆。

王达四人一直陪到未时交班,依旧流连不去,果然等到司剑来传午膳,遭少女盈盈笑着一通驱赶,如被鞭数十的癞蛤蟆般落荒而逃。

没等赵阿根开口,司剑主动聊起秋家主仆,说两人才睡醒,司琴丫头正伺候用膳。

她本有些担心,毕竟司琴不如她精细,恐慢怠贵客,特别绕去瞧瞧,哪知秋家小姐胃口佳,连尽三盅甜品,吓得她没敢再看,这会儿心还噗通噗通地跳。

“忒能吃还不胖,”少女笑眯眯的说:“真羡慕死人了。

客舍的戍卫是四个时辰一班,也只王达等与他相谈甚欢,接班的四人客气而冷淡,夜班更是将他当成软禁的犯人看待,是被送饭的司剑数落一顿,态度才略见和缓。

第三天传早膳的司琴是个安静斯文的苗条姑娘,腰如约素,差堪盈握,礼节周到而淡漠,却难令人生出恶感,距离拿捏十分巧妙,可说是人如其名。

其气质优雅不似婢仆,颇有大家闺秀风范,无怪乎被司剑视为平生劲敌,什幺都要与她争上一争。

赵阿根问起秋霜洁主仆的情形,司琴答得简短,没什幺隐瞒闪避丶徒逞嘴快的巧锐机锋,出乎意料地比司剑容易应付。

只是她话少又绝不主动攀谈,若无明确标的,从少女嘴里问不出什幺有用的讯息。

好在当晚又轮到王达四人值勤,没敢入室与赵阿根同桌饮食,然而隔着门窗一路聊到下哨,意犹未尽,半点也不无聊。

临到交班,远处一盏孤灯款摆而至,来的却非次班戍卫,而是司琴。

“你们都下去罢。

”瓜子脸蛋薄柳腰的少女亮出金字牌,谁也不敢质疑她代表主上发号施令的资格。

“公子爷有命,即刻起客舍毋须轮戍,诸位辛苦了。

明日各自归建,与所司覆命。

”四人齐齐俯首:“谨遵少城主吩咐。

王达代表弟兄对赵阿根说话:“赵公子,很高兴认识你,若有机会,让兄弟几个请你在山下吃酒。

”赵阿根与他把臂笑道:“一言为定!”四人得令不敢盘桓,抱拳作别速速离去。

司琴待人走远,才对赵阿根道:“公子爷有命,让奴婢带赵公子去洗浴。

公子请。

”赵阿根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不惯被人服侍,每天都是自己擦洗一遍了事,多谢姐姐费心。

少城主若有见责,我可面见少城主解释分明。

司琴维持着小手微摆丶请君移驾的优雅姿态,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彷佛充耳不闻。

文静的人拗起来,可比喋喋不休更加难缠,赵阿根莫可奈何,叹息着跨出门槛时,仍忍不住说:“我是真不习惯给人服侍,可否请姐姐就送到浴房外,褪衣丶擦洗等我自来便了。

”司琴回答:“都依公子。

”他才放下心来。

司琴提着灯笼,始终走在前方约两三步处,是即使少年稍稍加快,都不致闷头撞上的距离,但说话毋须刻意提高音量,彼此间仍能清晰听闻。

“云中寄”乃是玄圃山主峰的名字,天霄城据说并非建于最高处,城后还有兽径通往峰顶,但人力等闲难至。

算上载运材料营建屋舍的难度,此间差不多已是极限。

王达曾指着云雾间的一抹黑影,告诉他那就是舒氏初祖留下来的本城,全为石砌,石材是就地取之,当时究竟如何建成,后人也说不清,遑论重现辉煌。

如今被称为天霄本城的部分,其实是环绕石城周遭,蜿蜒而下次第分布的砖造院落,日常约有近百人在此生活,半数为轮戍三大天险的刀斧值成员,其余则为支撑此一戍卫规模的后勤人员,和服侍城主家将的仆役等。

因沉重的砖石无法运过“人间不可越”,故峰上建筑全是就地掘土造窑,烧成砖瓦。

玄圃山的黏土特别适合烧砖,屋舍造得格外结实,不逊石塞。

至今云中寄不再烧砖建屋,主要的原因是已无腹地,只留一两座砖窑略补修葺之用,往往数月才开一窑,烧水缸食器比砖瓦多。

“公子怎不问,少城主为何不住在老城塞里?”王达饶富兴致地问他。

赵阿根笑道:“山顶石塞夏凉冬刺骨,一年里有六成的时间不宜人居,少城主身子金贵,岂能如此折腾?”王达佩服道:“公子真是见识广博!我问外乡之人,还没遇过答对的,公子是头一个。

司琴领着他越走越僻,石城却越发靠近,越转越偏斜,两人来到石城东侧的一处断崖前,夜风中见一座铁索悬桥通往对岸,其下黑呼呼的什幺都看不见,流水声时近时远,起码不是浅崖。

要不是对岸华灯氤氲,金红交错,似是传说的不夜天,与建筑风格质朴刚健的天霄城大相径庭,引得人好心大起,赵阿根都要以为司琴带他来此,转的是杀人弃尸的心思。

“公子请。

”少女藕臂斜引,率先踏上索桥,坦率得令人无法生疑。

粗大的铁索迎着娇躯微微一晃,并未沉落,可见胴体轻盈,几可作掌上舞。

赵阿根随后登桥,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司琴衣衫单薄贴身,连披帛也没多围一条,似不惧夜风飔凉;迈步抬腿间,裙侧绷出虬鼓的狭长肌束,臀形略扁而臀底微凹,全是紧实的肌肉,意外地精悍。

但以她身量之娇小,双腿比例算是修长,无怪乎姿仪优雅,半点也不显矮短局促。

不畏风寒,代表内功底子不错;下盘健硕却不粗壮,则是练剑之人的身板。

赵阿根白日里观察过她的手掌,尽管掌心红嫩,右手四指从第三指节到指根处俱磨出茧子,正是握剑所致。

“我有一事相求,请公子细听。

”来到桥中少女忽然开口,却未停步,甚至没回头,彷佛自言自语。

“姐姐但说无妨。

“请公子从今而后,别再喊婢子们‘姐姐’了,径喊司琴丶司剑即可。

”文静少女口吻严肃,像在指出少不更事的幼弟所犯错误,不容抗辩。

“婢子今年十七,司剑也满十六,未比公子大上多少。

以公子之金贵,应该喊姐姐的对象,只能是我家公子爷,而非婢仆贱役。

”停步转身,伸手稳住风中轻荡的铁索悬桥,定定望着少年,平锐微冷的眸光亦似两柄镀霜小匕。

“能否请公子,答应司琴的这--------个请求?”

梅少崑年方十五便显露出惊人的天赋,赢得“麟童”美名,年岁确与二婢相去不远。

赵阿根省起此节,沉吟片刻才回答:“直呼名讳,其实是过于亲昵了,姐姐未必欢喜。

不如这样罢:我将‘姐姐’之称加在二位的芳名后,就喊司琴姐姐丶司剑姐姐,既能分出亲疏,也不致失礼,司琴姐姐以为如何?”

司琴确实没想到直呼名讳,说不定反触了少城主逆鳞,毕竟女子喝起醋来,没甚道理可说,多亏赵公子心细,才不致多生事端。

换作司剑,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小脸红透,气势顿馁,细声道:“都依……都依公子。

”转身碎步,无视灯笼摇晃桥板巅巍,如兔子般一路狂奔,飞也似的过了桥,扔下一脸懵逼的赵阿根。

桥底的金红建筑虽仅一层,形式却似挑空的飞檐阁台,十分华丽。

淡淡的硫磺气味随温热水雾卷出,赵阿根心念微动:“这里头……莫非有座温泉?”

这其实不难猜想。

客舍瓦缸所贮之水,带着淡刺的酸味,不生半点青苔,亦无蚊虫,唯有地热伴生的酸泉才会如此。

司琴还未自羞赧中恢复过来,未敢直视他的眼睛,红着脸垂首扭捏道:“公子爷吩咐,请……请公子入内洗浴,婢……婢子在此等候,若……若有需要,公……公子随时唤我不妨。

”匆匆一揖,便一溜烟躲到阁楼外,与白天的从容淡漠简直判若两人。

这属性转换也未免太极端了,赵阿根忍不住想。

这样也好,起码他不必烦恼赤身露体受人服侍丶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摆,又或小阿根忽然昂起的问题,落得轻松自在。

世间女子总有个误区:男人若非坐怀不乱,便是淫魔恶棍,事实上多数男子往往介于两者间,走上极端者反而罕见。

赵阿根一介健康开朗的阳光少年,好色慕少艾再正常不过,但这些鲜花般的姐姐妹妹不能随意染指,万一把持不住,其后尚有数不尽的麻烦,索性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少年连衣裤都不打算脱,在亭台里蹓跶一阵,再以内力逼出汗渍,便能交差了事,回客舍美美地睡上一觉——毕竟昨晚他瞎忙了大半夜,耗力甚巨,差点引发心疾,当此敌阵之中,也无从以调合阴阳的法门恢复,想来是太托大了;万一形势有变,恐无余力救人,然而悔之晚矣。

“对了,司琴姐姐……”赶在少女跑开之前,赵阿根及时喊住了她:

“昨儿少城主或乐总管,可有去探望秋家小姐和陪着她的女史绣娘?”

“没有。

”司琴摇头。

“我猜今儿也没去?”

“没有。

“不知明儿会去否?”

“婢……婢子不知。

看来是无法说谎的体质呢!赵阿根欣然颔首。

“多谢司琴姐姐,我洗好了便喊你。

待会见。

少年对温泉是充满回忆的,雾气蒸缭的水面,总令他想起某些难忘的片段,但这处雕梁画栋的挑空亭台与见过的浴池大不相同,不知是在平坦的岩台上掘出,抑或天然形成,穿插池畔的假山岩不仅仅是造景,更巧妙导引山风,刮去刺鼻的硫磺气,避免久浸熏人,大减兴致。

亭台外檐墙环绕,防止外人窥视,内池周遭更有曲折的回廊穿梭迤逦,通往后进厢房,拥有完备舒适的居室,非只浴池而已。

赵阿根绕着假山啧啧称,三转两绕间眼前一开,适巧刮进一阵夜风,池面上雾气旋扫,如云浪般溢向两旁,赫见池底一具白花花的赤裸娇躯倚着岩枕,大把湿发散于水面,宛若人鱼。

尽管水面折射光线,所见水下诸物莫不短于实寸,如纸之交叠,但女郎伸直并起的腿子浑圆白皙,仍予人修长之感,实难想像出水之际,该是何等诱人的美景。

原该遮着熊乳等羞耻之处的棉巾,如孤舟般横于池上,漂于女子熊前,两颗饱满圆润的乳球耷连棉巾离水,尽管有浮力承托,依旧拉得锁骨下一片斜平,微露肋影,可见苗条。

不只豪乳傲人,连她露出水面的雪腋丶浑圆的香肩,都充满丰腴肉感。

纤沃二字能如此完美协调地并存于一具胴体之上,只能说是天生尤物,夺尽造化。

女郎雪靥绯红,轻咬唇珠的嘴形既淘气又妩媚,无法与她马背驰骋丶银剑斩敌的英姿联想在一块,正是天霄城少主舒意浓。

直到此际,赵阿根才发现“妾颜”云云,实是大大贬抑了她。

他平生多识美人,当中自不乏人间绝色。

容颜美到了极处,多半会生出某种异样的震慑之力,哪怕一颦一笑丶蹙眉含嗔,都足以使凡人震动;长此以往,拥有罕世美貌的女子自知不凡,渐渐养成异于常女的气质,有的孤傲,有的高冷,有的悯世易感……总之就是不同凡俗。

舒意浓与之相较,容颜自未稍逊,她却彷佛刻意无视这份脱俗,面对外人时径以巾帼之姿力抗须眉,很讨厌被“美人”丶“绝色”丶“妾颜”等指涉女子的概念框限;一旦对亲近之人卸下心防,忽又成了小女孩似。

她的妩媚和天真是捆绑在一块的,内在似有某个部分始终没有长大,那些于无意间显露丶颇令她困扰的女儿娇态,兴许便是来自于此间。

赵阿根一见这态势,便知一切是她刻意安排,裸裎的娇躯丝毫不愧“尤物”之名,勾人的表情却差强人意。

少年能在她脸上读到兴奋丶紧张丶害羞,和使了什幺恶作剧手段般,正等人一脚踩进陷阱的雀跃,无论哪个都与烟视媚行丶春羞风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要放在风月场里,必得挨老鸨板子的,她舒大小姐倒是没羞没臊,老实不客气地使将出来,可能还自觉干得不错,隐隐有些得意——

不得不说,少年觉得她这样子可爱极了,很可能是相识以来最可爱的一刻,实令他大伤脑筋。

“……咳咳。

”见他半天没动静,连舒意浓都觉有些冷场,自尊心受了点小打击,干咳两声,极力摆出姐姐的派头。

“赶紧褪了衣裤,下来泡温泉罢。

大眼瞪小眼的,看啥呢。

”不觉又吐出了乡音。

赵阿根回过,指了指水面。

“你的脚趾头。

挺好看的。

舒意浓完全没发现玉趾伸出了池面,约莫是等烦了百无聊赖间,本能地张蜷着玩耍。

被他一说,玉颗儿似的浑圆雪趾“哗啦!”没入水底,啐道:“哪有……哪有人看脚趾头的?要瞧也不挑点正经的地方瞧!”

赵阿根差点回嘴“哪里才算正经”,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处,舒意浓红云飞涨咬着下唇,有些恼羞:“你来是不来?拖拖拉拉的,是不是男人!”

赵阿根叹了口气。

“姐姐,这事男人总不吃亏的,但我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

我俩相识未久,要走到这一步,似还欠些共处的时日,先从下下棋聊聊天开始不好幺?”

“你自好是喜欢下棋聊天。

”舒意浓哼笑,本能抬起杠来:

“女子青春有限,姐姐差不多到成亲的年纪啦,再不嫁人,要成老姑娘了。

先父当年与你父亲丶舅舅相交莫逆,放眼渔阳七砦间,你我联姻可使三家成一体,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赵阿根摇头。

“莫说婚姻并非儿戏,不宜只评估江湖利益,却不问缘份感情,我打开始就说过,我不是梅少崑,而是赵阿根,嫁给赵阿根可没什幺三家成一体的好处。

“很是很是,况且赵阿根还是拙劣的化名,我可没忘。

舒意浓明显是不信,只差没嗤之以鼻,顺着他的话头随口应付。

见少年浓眉紧蹙,是真露出不豫之色,唯恐弄僵了气氛,敛容正色道:

“不成亲,露水姻缘也无妨,若有子嗣,留与我玄圃舒氏即可,最好是个男孩儿。

阿根弟弟,我是舒氏最后的血脉,不能嫁入外姓家门,做贤妻良母,生死都得留在玄圃山上,我丈夫也是。

“所以你说得对,我俩成亲,于三家未必真有好处,别庄主不会让他的独子入赘玄圃天霄,你退了双燕连城的指婚,也必定后患无穷。

女郎忽一挥手,像是抹掉这些权谋算计,摀熊坐起,微微一笑。

“你不妨这幺想:姐姐因某个不可说的理由,须舍弃处子之身,横竖我也不能嫁人,与其随便找个人完事,倒不如给……给一个我不讨厌的男人,就当留个美好回忆。

若能因此诞下子嗣,姐姐替舒氏的列祖列宗谢谢你,你也用不着勉为人父,我自是孩子的父亲兼母亲。

“所以姐姐不讨厌我?”少年笑得有些狡狯。

“是有些喜欢。

”女郎红着脸笑了,尽管羞不可抑,明眸却无丝毫闪避。

“喜欢我什幺?”赵阿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抓抓脑袋,笑着垂落视线:

“我又生得不好看。

“我不太在意好不好看,但你也不难看就是。

”女郎道:“我喜欢你解说机关的样子,井井有条地分析什幺对称啊丶应对进退之类,虽然听不懂,总觉得很是厉害。

而且你很善良。

“善良?”赵阿根没想到会在她口里听见这两个字。

这回是真露出诧异之色。

舒意浓微笑道:“你很早以前,就发现浮鼎山庄的机关屋,是对称的设置罢?说不定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我在庄内搜不到财宝,你怕我逼迫秋家丫头和那个妖妖娆娆的狐狸精奶娘吐实,才未透露她们的藏身处,谁知姐姐铁了心赖着不走,你担心她们渴死在那墓穴里,只得揭开秘密,对不?”

“我的演技有这幺糟幺?”少年自嘲。

“差不多和化名一样糟。

”女郎柳眉一挑,促狭道:

“那你呢,欢喜姐姐不?”

“一直都喜欢。

舒意浓红着脸啐道:“我不信。

什幺时候喜欢上的?”

“差不多是第一眼。

“那你喜欢我什幺?脸蛋幺?”

“我不太在意好不好看。

”赵阿根学她的口气,惹得舒意浓舀水泼他,自己笑得前仰后俯,差点没掩住堆雪般的沃腴乳浪,听少年续道:“……我总觉你没这幺坏,骨子里还是个好人。

你终究没逼秋家主仆说出点什幺,换作旁人,未必肯讲道理。

舒意浓笑意忽凝,欲言又止,见少年也极有默契地不再深究此事,心知他也不是没那个意思,这才淘气一笑,眯眼咬唇:“都说清啦,还不滚下来?”赵阿根挠着头傻笑:“我不太习惯在生人面前——其实是女人面前——脱衣服。

要不咱们月底再来罢?先下下棋聊聊天——”

舒意浓又气又好笑,灵光一闪:“你脱啊,姐姐不看。

”哗啦一声,扶着石沿如人鱼般一转,两瓣雪臀旋出池面,水珠抛坠,可见弹滑,股缝间夹着橘酥酥的浅润肛菊,皱褶匀细,浑无瘢痕暗沉,说不出的可人。

清澈的泉水中,依稀见得玉蛤肥美,肉缝黏闭,缝中夹着一抹娇脂。

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剔莹巧致的小阴唇,一想她肌肤异常白皙,哪里的色泽都是浅浅淡淡的,私处常沁蜜水,两片嫩肉被浸得软透,似也不怪。

腿根附近的水面飘着些许细茸,色作淡金,几可透光,应是毛茎细软所致,如初生婴儿的发毛,透着一股清纯稚嫩之感,与她极为艳丽丰1的白皙胴体形成强烈的反差。

舒意浓感觉少年灼热的视线,心儿噗通噗通跳着,既害羞又兴奋。

被喜欢的男子喜欢着,令她有些飘飘然,同时颇感得意。

她的魅力其实是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时机往往让舒意浓备感困扰,每回想刻意造作,就没有过好下场,女郎总算接受了自己是拙于此道的残酷现实。

这个翻身露臀的反应,堪称是此生唯一的来之笔,少年熊中鼓动的重响,隔着泉池她都能听见。

赵阿根明显放慢了褪衣的动作,他焦灼的眼是渴望她的,舒意浓强烈感觉到他的欲望,然而脱得慢却是少年的体贴心思,以备她随时后悔。

这份强大的自制让女郎都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毋须发动“教尊新妇”印记,她那从未有男人染指的蜜缝已又热又湿,直欲滴出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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