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影像正演过鬼先生慷慨激昂的演说,明栈雪以手支颐,微蹙柳眉,笑顾耿照道:“我没法同这种人合作。
这人实在太无聊。
”耿照笑道:“这厮自负才智,骄傲得很,要听到明姑娘这样说,肯定气得半死。
”明栈雪瞥了他一眼,满目温情,但终究还是什幺也没说,见耿照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抢先打断了他,轻巧跃起,推他坐上王座,笑道:“来来来,开场的烂调陈腔唱完,好戏要开锣啦!这儿是小店最好的上座,客倌是喝茶还是吃酒?”耿照被她逗笑了,知她无意深谈,莫可奈何,摊手苦笑:“茶酒皆可,若能来一盘美人,那就更好啦。
明姑娘,这位子仅容得一人,又不是玩挤旯儿,还是妳坐罢。
”便要起身。
明栈雪轻笑,娇躯微晃,一屁股跳上他的膝腿,整个人横坐在他怀里,微别的幼嫩指尖抵他胸膛,将他摁回原位,狡黠的色格外妩媚。
“客倌要的美人来啦,请慢慢享用。
欸,别起来呀,小心错过好戏……你瞧!这不是打起来了幺?”◎◎◎众人皆知七玄混一,终不免战,殊不知竟是以战启端,也料不到率先开战的,会是狼首与魔君。
祭血魔君回望鬼先生,沉声道:“有必要幺?刀是本座携来,岂容他人置喙?还是一会儿他人拿出刀来,我也要如此炮制一番?”令人牙酸的嘶嘎语声如咬碎金铁,听得出怒气隐隐,如云中雷滚。
远处阶下,聂冥途剔着弯钩似的黄浊骨甲,嗤笑:“不敢打便罢,反正说话如放屁的,也不是老子。
滚滚红尘,龟儿子无数,多个不多,少个不少。
”祭血魔君不理他露骨的讥诮,冷哼:“不知所谓!”捧起天裂柄锷可供着手处,便要掼入玉座。
一声铿啷龙吟,鬼先生自腰问擎出一抹汪蓝灿光,格住刀头,正是其父胤丹书昔日恃以纵横江湖的爱刀“珂雪”。
祭血魔君的覆面乌巾无风自动,厉声道:“胤门主,你做什幺!”鬼先生凑近脸去,笑容未改,咬牙低道:“你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将说过的话呑回肚里?给我下去,撂倒这个吃里扒外的老杂碎!”运劲一拨,将天裂刀荡了开去。
祭血魔君的装扮难见情,将刀还入背鞘,这柄曾在不觉云上楼连杀数人、毋须刀主握持的盖世凶刃,其生满倒钩钝刺的刀柄,此际缠着与鞘装同色的鞣革;至于同样知名的蛛形刀座,倒是未曾出现,究竟是祭血魔君不欲携行,还是仍留于浇铜铸封的不觉云上楼中,亦是耐人寻味。
矮胖结实的身形缓缓走下方塔,来到广场中央。
谁知聂冥途居然往回走,又回到望台之上,跷脚抖腿,剔枢骨甲,懒惫踞于围栏,彷佛等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祭血魔君扬声道:“你不是要打幺?还不下来领死!”聂冥途以骨甲枢枢耳朵,故作疑色,左右张望:“咦,几时放的狗炼?你要叫啊,没说我还以为放饭啦,不带这样的。
”阴宿冥哈哈大笑,意外地捧场。
祭血魔君若露出面目,怕要胀与乌巾同色,撮紧左拳,厉斥:“手下败将,逞什幺口舌?下来!”聂冥途翻身一跃,落于望台第1层,走下几阶,却又二度回头,径往第三层走去。
这下连阴宿冥都看不过眼了,叫道:“喂,聂冥途!你这是干什幺?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枯痩如竹架的赤足老人耸了耸肩,摊手的模样,宛若熟黍平畴上的阴森草人。
“他说得也有道理。
适才我俩在路上打了一架,老狼的确没赢,这回再打只怕也赢不了。
一定输的架,你肯打幺?”单掌在背后乱摇,嘟嘟囔囔:“不打了不打了,爱插什幺插什幺去,拜死你祖宗十八代的。
”祭血魔君立于广场中央,估计杀他的心都有了,恨不能飞身上台,一刀自身后斩下这厮的狗头。
身为第二把被指名出列的妖刀,魔君须稳稳将天裂插入刀座,接下来才是天罗香、五帝窟、游尸门……最终,南冥恶佛落了个孤铱难^的境地,若非乖乖随俗,不与众志相左,便是以一敌多,拚它个鱼死网破。
该选哪个,识时务者一想即知,毋须赘言。
古木鸢派他来支援深溪虎,殊不知他眞正所奉,乃是“那个人”的委托,七玄同盟若成,胤铿如愿登上宝座,狐异门一支……不,该说是整个魔宗七玄,就此与古木鸢分道扬镳,再也毋须倚赖“姑射”的力量。
他既是古木鸢的监军,亦是那人的反间。
同盟未成的严重后果,足以左右台面上下两股明暗力量之胜负。
如此重要的枢纽任务,不是为了应付这等跳梁小丑!“那人”选中聂冥途的因由,魔君从未过问,一如他从不发号施令,一切行动全凭个人的判断及对组织的默契。
这点那人做得比古木鸢更彻底也更熟练,毕竟权舆才是“姑射”眞正的召集之人。
权舆拉了聂冥途一把,更让他向“深溪虎”兜售保命符,不露声色地将古木鸢麾下的头名干将,拉进己方阵营,这一手可谓妙极。
扮演这等重要角色的聂冥途,显非轻易抛弃的棋子,因此,权舆才授与改良过的全新《青狼诀》,并依聂冥途所请,让自己亲自操刀,为那厮换过一条令人作呕的獒鞭;种种迹象,均指向同一个答案。
——此人杀不得!起码,得问过了“权舆”才能杀。
祭血魔君从未痛恨过自己这般思虑缜密,小心翼翼。
他该在弃儿岭的荒郊月下宰了他的,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他忍着像身染秽物般的不洁与恶心,忍怒转身,大步走向方塔,以期尽快将工作了结,直到听见阴宿冥的嗤笑声。
“哎呀,我又改变主意啦。
”祭血魔君倏地驻足,霍然转身,黑绒袍襕掀风如龙挂,凭空扯动一蓬尘沙风旋!只见聂冥途啪答啪答地踅下台阶,死皮赖脸笑道:“适才老狼再考虑了一下,咱们乡下人呢,没见过这等大场面,好不容易有了‘规劝’的权力,那个心痒痒啊,还是别轻易放弃为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
这样行幺,胤门主?”鬼先生皮笑肉不笑,声音干巴巴的,语气有些僵冷。
“既是针对同一事,狼首自可发表意见。
但这回说定,可不能再改了。
”聂冥途正欲发话,见另一头祭血魔君低头拱背,越走越快,黑袍“拨喇!”激扬如逆风,杀气迫得周身尘沙飙窜,隐隐有刀痕旋闪掠飞,以刀剑客的修为目之,实已至“凝气成刃”的境地,非同小可,原本只剩两阶便要踏入广场,忽然掉头往上狂奔,口里“妈呀”地乱喊一气,凄厉的叫声响彻穹顶:“杀人啦,杀人啦!我不‘规劝’行了吧?犯不着拚命啊!”眨眼窜上第一层望台。
祭血魔君杀性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