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薰监视定字部已久,竟不知她房里有这暗格,听机括转动的刺耳声响,显非新造,而是年代久远之物,猜测应同北山石窟的供水装置,皆是建造冷鑪谷的前贤所遗。
这类尚未发现的遗迹,谷中所在多有,便是历代传落、如今握在姥姥手里的清册,也未必明载了每一处,兴许是郁小娥无意之间发现,却隐匿不报,留为己用。
夹层中卧着一抹雪腻身影,纵使娇躯微蜷,仍见得峰壑起伏,直是诱人以死。
尤其那双浑圆结实、美得几无一丝微瑕的玉腿,屈起时益显其长,连一向冷淡自处的苏合薰,都不禁多看了两眼,胸中隐觉怦然。
林采茵美眸眥圆,难掩喜猎,显是认出了女郎;连日来遍寻不着,料不到竟藏在这样的地方。
郁小娥一一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嫣然道:“这便出发了罢?这场交易,我可是期待了一整天哪!”苏合薰闻言微凛,不好教她看出端倪,心底疑云倏涌,不住翻搅。
(她到底……打算同谁交易?被撇下的……会不会是他?◇◇◇一阵窸窣轻响,郁小娥钻出如瀑垂落的紫花丛蔓,乍见前方负手而立的鬼先生时,娇俏的小脸上浮露讶色,举袖掩口,失声惊呼道:“主……主人!您怎么……怎来得忒早?时辰还没到哩。
”鬼先生却知在垂幔似的厚厚紫花间,能藉藤隙洒落的月光,见得峰壁洞外的景况;郁小娥这副吃惊的模样,怕是装过头了。
当下也不揭破,怡然笑道:“山岚清冽,月色甚佳,这幅繁花成锦紫瀑挂壁的风光,普天之下唯冷鑪谷有之,乘此豪兴藉月赏翫,亦乐事耳。
却不知代使早至,为的又是什么?”郁小娥掩嘴笑道:“主人这般吊书袋,小娥听不懂。
”鬼先生哈哈一笑,伸出右掌。
“那咱们就别废话了。
金甲。
”“不在谷中。
”郁小娥笑道:“如先前小娥禀报,此甲门主绝不离身。
门主此际不在谷内,金甲无由回转,望主人明察。
”鬼先生“哦”了一声,似不怎么失望,点了点头。
“不怪你,起码是个准信。
雪艳青爱回来不回来,总不能问你要交代,是不?”轻笑几声,伸出的右掌却未稍动。
“你要给我的惊喜,准备好了?”“准备好啦。
”郁小娥瞇弯了双眼,笑吟吟道:“就在我院里。
不想主人早来了,没能一块儿带出。
要不,主人且随小娥走一趟,亲眼瞧瞧可好?保证是货可居,决计不白费主人的指谱。
”鬼先生维持左拳负后、右掌平摊的姿势,在郁小娥几以为要化成石像之际,才无预警地开口,冷哼一声。
“我怎么记得,是代使说要在冷鑪谷外,一手交人、一手交谱的?这般拳拳相邀,感觉其中有诈啊!”郁小娥“噗哧”一声,娇娇地瞥他一眼,咬唇道:“主人好坏!怎地说这样的话欺负人?是您来得太早了呀。
要不主人在此稍候,小娥去去就来。
”说着便要转身。
(他发现了。
内应暴露之事,鬼先生于沉默的片刻已然察觉。
他若敢随郁小娥入谷,证明林采茵所言无虚,鬼先生确有一套出入冷鑪谷的法门;若犹豫了,代表林采茵那小贱人满口胡言。
断了这条门道,冷鑪谷从此固若金汤,才有继续与鬼先生交易的本钱。
郁小娥深知自己的斤两与对方之能为,与虎谋皮,若无决杀的手段,待虎玩倦了,自己便由“玩伴”沦为饵食,性命转眼即失,甚至能一死都算轻的了。
俎上之肉,岂有余倖?只有这事,无论如何得先弄清楚。
她没想过忒快就得同鬼先生摊牌,然而林采茵的曝光、金甲与染红霞的去留等,如鬼使差般接连爆发,在短短一日内,将双方都逼到了风尖浪头;这局赢家全拿,而败者必将损失惨重。
──你怎么选呢,“主人”良久,鬼先生一拍手掌,耸肩道:“如此甚好,我便静候代使佳音。
”拾了几块粗柴堆起,以筒中火绒对着柴上枯叶吹出火星,一阵“哔剥”乱响,居然就这么生起了篝火,好整以暇地盘膝坐下,伸掌取暖,只差没变出一只串枝抹盐的净兔腔子烘烤起来。
(赢了!郁小娥几欲欢叫起来,但她已非数月前外四部一龙套路人,不会在这当口露出马脚,从容地福了半幅,嬝娜转身,葱尖似的剔莹玉指拨开花幔,摇着小翘臀款摆而入。
一重又一重的紫花深处,苏合薰背倚禁道入口,蛇脊剑架着林采茵的粉颈,目不转睛盯着紫花帘外的景况;见郁小娥使了个眼色,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落,忽觉来找郁小娥是明智之举。
在浴房那当口,她差点便信了林采茵。
姥姥眼光准。
与外敌周旋的郁小娥并非叛徒,无论是为自己,或为教门的存续着想,她不会拿冷鑪禁道独有的封闭特质开玩笑。
只有像林采茵那样愚蠢的人,才想不通“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