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曾在他毫无防备下占据心版?或是一场梦,一段似幻似真、偏又几可乱真的杂臆;他在其中接触到某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形式,震撼之至、影响之深,透过意念烙进身体,以致在清醒之后,于无意间激发潜能,身子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三谷。
瀑布圆宫、烟丝水精、陵女,还有那场千年之梦。
他终于明白“残拳”来自何处。
它的强大不仅无庸置疑,甚且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
其主曾以此统治大地,长据王座数百年,一手建立起版图超越历朝历代疆域、国祚长逾千年的一统帝国……——“龙皇”玄鳞。
残拳,毫无疑问,只能是得自玄鳞的绝学!第百四八折旧游安在,雾雨凝峰他蓦地想起魂寄于玄鳞之身时,那玄极妙极的重心变换之感。
玄鳞使用身体肌肉的方式,与他所知的东洲武学大相迳庭,无法以直觉心领会,遑论驾驭。
说不定……这便是“残拳”的理论根据!耿照兴奋已极,不及向姥姥解释——三谷内无事不,真要解释几天也说不完——就地盘膝,放松四肢百骸,令识坠入虚静,不住向下,直到心海深处……蚳狩云知他根基极佳,年纪轻轻,内功修为可比江湖上一流高手,见状仍不由一凛,暗忖:“能于片刻间放松至此,游物外,不仅内功造诣极强,心境上的修为更是非同小可。
以他这般年岁,却又如何能够?”益发肯定自己识人之明,他果然是最佳的人选,绝顶聪明如蘅儿、心志专一如艳儿,俱都比不上眼前这名少年。
她悄悄自胡床上起身,猫儿般优雅地踱到石桌畔,步履轻盈,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全然看不出已逾耳顺,敏捷胜似少女;低头打量了路观图与那水潭的炭枝素描几眼,信手折成数折,收入怀中,抬头见一抹窈窕黑影俏立于通道口,来得亦是无声无息,正是苏合薰。
蚳狩云以食指触唇,略摇了摇头,目光一瞥耿照,示意她暂勿行动,以免惊扰了他。
苏合薰会过意来,一动也不动,似与墙边投影融为一体,若未刻意多瞧上几眼,几不能察觉有人。
虚空中时间的流逝并不与外界相称,耿照在虚境中不知待了多久,外界却不过盏茶工夫。
蚳、苏正摒息静待,突然间,耿照“啊”的一声睁开眼睛,一挣起身却没能成功,整个人仰天栽到,所幸姥姥就在一旁,堪堪伸手扶助,这才发现他满身大汗,像从水里捞起似的,面容亦有些白惨,仿佛刚刚大战一场,气虚力竭,未及复原,不禁蹙眉:“怎么了?才一会儿工夫,却弄成这样?身子有什么不适么?”“没有……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看不见………”耿照努力调息,灰败的面上带着挥不去的挫折沮丧。
他找遍了意识之境,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关于水精幻境里的完整记忆,仅余表层记忆的浮光掠影,连说是“记忆”都有些勉强,至多是“印象”的程度,就仿佛在记录这件事上头,他的“入虚静”之能硬生生被移去了似的,只残留着寻常人所能记得的零星片段。
他还记得初次感受到玄鳞使用重心之法的那股惊喜震撼,却想不起实际上是怎么运作的;他记得玄鳞使出“龙息”时的炫目骇人,却无法想起身体是如何发出那般灼人的异能……他连对陵女的倾城容貌诱人胴体,印象都相当模糊,只依稀记得她的苍白与纤细。
就像……就像烟丝水精里有什么东西,阻挡完整的画面流进他的深层意识,以致不管怎么翻箱倒柜,也翻不出图像来。
(见鬼了。
)仔细一想,此事也非是毫无道理。
那烟丝水精若是龙皇所遗,能将他的意识、记忆贮于水精之中,除了可以任意开启水精、阅其心识的“钥匙”外,当然还要设下其他的保护机关,以免阅听之人将龙皇心中的秘密一并带走。
天佛使者若给了玄鳞保存心识的技术,要做到干预外来者的识,谅必不会太难。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扇门,岂料门后竟是实墙一堵,也难怪耿照沮丧不已。
他在意识底层待得太久,耗费大量的体力,勉强定了定,抬眸见姥姥投来关切,心知三谷的际遇一时三刻也难说得清楚,挣扎坐了起来,低声道:“没……没什么,我先回房歇息啦。
”便欲离开。
蚳狩云见他面色有异,其中必有蹊跷,断不能轻易放过,举袖挽住,微笑道:“也不忙,陪姥姥坐会儿,听听合薰丫头捎来什么新鲜事儿。
”见苏合薰仍旧站立不动,略提高了音调,道:“不妨,你直说便了。
照儿他也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听的。
”苏合薰迟疑片刻,才道:“与他一同入谷的那名女子,我已知人在何处。
”耿照一听来了精,霍然起身。
“在哪里?”苏合薰正要回答,却被姥姥伸手制止。
她转过头来,严肃地望着耿照。
“这事儿姥姥也不怕你知晓,但你若知道了,会怎生处置?”耿照想也不想便道:“自是将她救回——”想起冷鑪谷毕竟是他人的地盘,不禁放软口气,恳切相求:“我与她同生共死,在阎王门口转了几转,好不容易捱到这里,断不能轻易见弃。
请姥姥成全。
”蚳狩云“嗯”的一声,微笑道:“你倒是有情有义。
”微皱着眉思量片刻,迳问苏合薰:“人现下在何处?”苏合薰回答:“在定字部郁小娥手里。
”见姥姥目光凝锐,定定地瞧着自己,心念微动,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那还有的是时间。
”蚳狩云点点头,再望向耿照时,又恢复原先的一派从容和悦。
“你那麻烦的残拳劲力还未解决,此际身子又虚弱,怎生救人?你再休养个三天……不,两天就好,长了料你也坐不住。
这段期间,我教薰儿帮你盯着,总不致丢了你的相……姥姥是说“好朋友”。
待你精好了,再同薰儿将人救回,你瞧如何?”耿照再不识好歹,也知姥姥做了极大的让步,待己已非“和善”,简直是“宠溺”了,虽忧心如焚,亦不敢坚持,只得点头,一股难言的疲惫忽然涌起,低道:“多谢姥姥。
我去冲冲凉,换过衣服。
”迳至后进。
蚳狩云并不待见黄缨,若非看在耿照之面,多半不会留她在石窟里。
平日姥姥与他在广间钻研太祖遗书,不让黄缨随侍在旁,以免泄漏机密——当然谁都知道是藉口。
泄漏独孤弋的遗书,至多是毁灭他高大伟岸的英雄形象罢了,与耿照乃至天罗香何干?来到石窟后,耿、黄二人相处的时间反倒少了许多,小黄缨多半待在后进洗衣煮饭,要等姥姥回房歇息,或耿照不再研读太祖遗书时,才有说说话的机会;其中黄缨最喜欢的便是伺候他洗浴。
天罗香虽不若外面那些个名门正派,有严密的男女之防,但毕竟在姥姥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太没规矩;若问耿照自己,如非迫不得已,像前些时日在半琴天宫重逢之时,打死他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