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了整破烂的衣襟,向他深深一揖,转身大步出林,扬声道:“师兄,我是风篁!风篁来寻你啦!”两人并肩而行,忽觉脚下沙沙作响,仿佛踩碎落叶,低头一瞧,见靴底真是枯腐一片;再看得几眼,平野之间的花草泰半凋残,连岩窟的挂藤也是干瘪黄脆,风吹即断。
明明是早春时节,严冬却仿佛躲于洞窟中,兀自摧残着左近的花树草叶,夺走一切生机。
两人交换眼色:“……是那异毒!”齐齐倒退回林间,直到不见枯黄为止,俱都骇然。
“那……那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厉害?”风篁不顾观瞻,忙盘膝运功一周天,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却不见有什么异状,从行囊中取出一瓶丸药,倒出一把自服了,也给耿照倒了满掌。
“这丹以我师的独门秘方“铜驼苍漠散”炼制,能化解多数毒患,多服无害,快些吃了。
多吃点!”咬开水囊仰头吞了一口,急忙塞入耿照手里。
耿照和水服药,只觉那铜驼丸吞入腹中,一股甘洌清凉涌上来,药力瞬间散入血脉,通体舒畅。
隔着低矮灌丛眺望,林被枯黄的部分与尚绿处泾渭分明,仿佛被人划了个圈子,以洞窟为中心,方圆约七八十步内花树俱凋,竟无活物。
出了这个范畴,依旧草青叶绿,鸟啁虫鸣,全然看不出异状,饶是风篁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般异质的毒物。
他目光锐,瞥见树冠深处栖着一团动也不动的乌影,拾石甩出,“啾!”打落一头耳羽如角的大雕鸮来。
雕鸮乃是猛禽,面盘特大,形如猫狸,头部生有两支冠角似的尖长耳羽,昼伏夜出,又称“夜猫子”。
那雕鸮大如阉鸡,羽尖都作灰白,显是一头老鸮,平日啸傲山林惯了,不想竟于睡梦之中被飞石打落,摔得头晕眼花,鼓翅满地扑跌,一时站立不起。
风篁连翅带鸟,双手抓着往前抛,老鸮被扔进枯草圈里,摔了个跟斗,一跳一跳的踅了几圈,摇摇脑袋,“泼喇”一声振翼飞起,高高低低地飞往岩壁间,暂栖于一段光秃斜枝。
要说枯草圈内有毒,雕鸮也未免太活蹦乱跳了些。
两人观察片刻,才又大着胆子走进草木凋萎的范畴内,风篁按着腰后刀柄,另一手捏着药瓶,稍有不对,便要吞服铜驼丸祛毒。
忽听木排后透出一把瘖哑的喉音:“停步!都给我退回去!”语声方落,紧接着一阵剧嗽,似将呕出心肺,闻之亦觉痛楚。
风篁微露迟疑:“师兄……师兄?”不觉上前几步。
那人咳了一阵,厉声道:“退回去!老二,再不退后,休怪我翻脸无情!”风篁辨清语调口吻,确定是师兄李蔓狂,大喜过望,忙拉着耿照退后几步,扬声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内伤,还是中了毒?我随身携有师尊的灵药,你先服些。
”便要将水囊药瓶抛去。
洞中李蔓狂大喝道:“休来!但凡沾着此间地面之物,俱不能留在世上。
你也一样,速速退后,直到不见枯草为止,否则我便吞下“水中蜂”,一把火将里外烧成白地!”风篁素来敬畏师兄,忙道:“好、好!我退后便是。
”拉着耿照退出界线,提气道:“小弟已照师兄吩咐,可否现身一见?”李蔓狂不置可否,只说:“老二,我小瞧你啦。
没想是你最先寻来。
”声音似非来自木排后,而是在岩窟更深处,开口总带着嗡嗡的空洞回响。
风篁面有愧色。
“师兄,不是我找的。
这位是将军特使,流影城的耿照耿兄弟,是他辨出了师兄遗留的线索,才循线至此。
”耿照踏前一步,抱拳朗声:“将军担心李兄,派小弟前来接应,并无丝毫猜忌之意,还请李兄勿疑。
敢问李兄,致使此地寸草不生,以及山下那位樵夫发脱齿落的毒源,可是李兄手中的“天佛血”?”李蔓狂沉默半晌,忽道:“桂进武……我是说山下那位樵子的家人可好?可有出现发脱齿落、肌肤干枯,又或腹泻呕吐的症候?”不问樵子如何,自是知其无幸,而“水中蜂”终未生效,否则何来发脱齿落云云?耿照仔细回想,摇头道:“没有。
他妻儿都很健康,长子还为我们引路,找到了山上小屋,身手矫健,不像患病染毒。
那“天佛血”的异质毒素,可有潜伏不发的特性?”洞窟回荡,令李蔓狂的声音倍显虚无。
“这邪物并非是毒,无药可解,没有什么潜伏不发的问题,只是不断剥夺生机,无休无止。
我藏身于此不过数日,洞外的草木虫鸟次第死去,完全没有征兆,也感觉不出异样。
外头枯黄的范围有多大了?”“约七十步左右。
”耿照老实回答。
“最迟在两日内,你们将连现下的立足之处也无。
”李蔓狂衰弱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苦涩。
风篁关心情切,急道:“师兄!此物至邪,怎能长久持有?连洞外的草木都受影响,你的身子……”“这是我目前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李蔓狂淡道:“邪物剥夺生机,所经处一片死寂,那樵子桂进武借我小屋暂住,当时我受了重伤,起居无法自理,桂兄照顾我数日,便已形容憔悴,肝胆病变加剧,竟成痼疾。
而我的伤势却飞快痊愈,他直呼是“活仙”。
“我尝试将此物毁去,无奈刀剑烈火难伤,要找荒僻处遗弃,洞外的情形你们也瞧见了,将它埋于此间,怎知不会令整座山里的活物俱都灭绝?所以我还不能死,在我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得以苟延至今,若能勘破其中玄机,苍生有救矣。
”若非亲睹这副骇人的景象,不免认为他危言耸听,此际两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平生所知所闻,竟无一可与这邪力相抗。
万一“天佛血”的异能不受局限,影响范围无有尽头,那么李蔓狂之言绝非夸大,此乃苍生浩劫。
耿照不知此物何来,想起绮鸳所说,欲解破谜团,须从来历下手,审慎开口。
“请恕小弟冒昧。
敢问李兄,这“天佛血”却是从何处得来?”风篁接口道:“据说央土僧团寻找此物,已有数百年的光景,无数学问僧考据典籍、费尽心机,理出头绪若干。
将军交家师四份文书,各指出一条线索,着我师兄弟四人分头调查,我是往西北关外去的,花了三年却一无所获,差点死在沙漠里。
我记得师兄那份最是混沌,实在是看不懂,只好留给脑筋最灵光的人。
”李蔓狂道:“也没什么灵不灵光。
我查访东海古剎,参酌文献,推断此物数经战乱而未曾现世,必还在世家手中,一一筛选过后,发觉一处可疑;监视了大半年,才于偶然间得见。
”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其中耗费的才智心、卓绝坚忍,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否则以央土僧团寻“天佛血”数百年的苦心与执着,宝物早露了行藏,怎能留待李蔓狂发掘?耿照心想:“将军说到刀侯座下四大弟子,独对李兄青眼有加,此人之能,果非泛泛!”忍不住问:“保守“天佛血”的世家,愿意交出重宝么?”李蔓狂淡然道:“以慕容之偏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