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松料不到他舍命相陪,又惊又怒:“疯和尚!”恐被鹫峰连累,见责于新朝亲王,赶紧率众离开。
鹫峰大师卧榻月余才咽气,圆寂前果然接到朝廷诏书,延任为国寺住持,弟子忍悲扶棺上路,将恩师的遗体送往新都。
至于剖腹取胎一事,谁也不敢再提,自然也无人知晓婴尸、童尸,乃至女尸的下落。
耿照不由得沉吟起来。
“……如此说来,胤野也可能尚在人世了?”“聪明的小子!”蚕娘嘻嘻一笑。
“鹫峰是狠角色,用自己的死,掩去这把戏里最大的痛脚--从头到尾都没有胤野被开膛剖腹的目证。
“取胎”云云,不过是老和尚自导自演的独脚戏。
”若取胎是假,刺死男童的惊人之举也可能是障眼法,那孩子或许已平安长成,在世上某处过着安生的日子。
真正为了这出戏献出生命的,只有言异行的鹫峰老和尚一人。
“刺心截脉而不死的武功,光我所知就有五六门,并不罕异。
”蚕娘沉吟道:“但变出一只胎儿什么的,我便想不透啦。
开腹必死无疑,他若无意取胤丫头的性命,必不是真剖了她的肚子;既然如此,除非禅房里还藏有另一名孕妇,否则仓促之间,哪来的胎儿可取?这些年我想破了脑袋,总猜不出他是如何办到的。
央土高僧大德呀,果然名不虚传。
”“他为何要这样做?”“说到底,终归还是救人罢?”蚕娘摇头,笑容沉落,轻声道:“他不仅要救胤野母子,可能也想救东海七大派。
胤野那丫头,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凭她的本领,若侥幸未死,早将东海闹个天翻地覆。
三十年来狐异门始终悄静静的,若非她当日已死在行律寺,便是老和尚以一条性命,换得她甘心蛰伏三十年……毕竟,这段冤仇是不能消解的。
”“狐异门”三字在东境武林几乎成为禁语,无论黑白两道,谁都不轻易提起,当年的恩怨自也无从知悉。
耿照被勾起了好心,大着胆子问:“三十年前妖刀初定,理当休养生息才是。
狐异门究竟干下什么坏事,惹来六大派连手铲除?”蚕娘淡淡一笑,眸里却殊无笑意。
这是耿照自识得她以来,初次在那张精致绝伦的秀美小脸上,看到这么冷蔑的情,仿佛微勾的嘴角只是为了掩饰切齿之恨似的,教人不寒而栗。
“胤野这辈子干过的错事可多啦,但一条条加总起来,及不上嫁错一个丈夫。
”蚕娘道:“而“鸣火玉狐”胤丹书这辈子所犯最大的过错,便是误把所谓的“正道中人”,当成与他自己一般的光明磊落。
”耿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蚕娘却只一笑,带着怀缅的光望向远方。
“胤丹书那小子不错,我一直很欢喜他。
他要是女孩就好啦,我早带了他回宵明岛,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有个善终……”忽然闭口别过了头,捏着袖子轻轻拍打榻缘,久久才道:“傻呀,他。
老犯傻。
世上……哪有忒多好人?”狐异一门从上到下,俱都以“胤”为姓,其中阶级森严,不若寻常宗族讲究血裔人情。
胤丹书出身卑微,父母都是门里的贱役,从小就过着饥驱叩门的日子,他却始终保有开朗乐观的性格。
后得异人传授“天覆功”,打通全身筋脉;服食冰川寒蚿与赤烶火蝎的水火内丹,两股剧毒在他体内交融撞击,相互化消,如得一甲子的功力;无意间闯入医怪袁悲田与死魔盛五阴的赌局,习得“吹毛片血之剑”与“生生无尽之刀”,又于三谷后的禁地白骨陷坑得到稀世宝刀“珂雪”……机缘之、遇合之巧,当世不作第二人想,终成东海新一代的顶尖高手。
“你别以为他是运气好。
”蚕娘笑道:“那小子有副好心肠,凡事都为别人着想,才能逢凶化吉,福星高照。
”耿照心念一动,拊掌大笑:“我知道啦,那传授他“天覆功”之人,便是蚕娘吧?”适才蚕娘曾说“带他回宵明岛”云云,若其时胤丹书功既成,又或已执掌门户,带回宵明岛又有何用?故两人相识,定是在胤丹书武功未成之时。
蚕娘每每说起此人,总是心绪波涌,感慨万千,却非是男女情愫,而是淡淡的惋惜和哀伤。
两人若有传功授艺的情份在,一切便说得通了。
果然蚕娘瞟了他一眼,情似笑非笑,啧啧摇头:“我本以为你们俩挺像的,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你的样子比他蠢,可脑袋瓜子比他灵光多啦。
”耿照哭笑不得:“蚕娘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胤丹书离开三谷白骨陷坑后,在江湖上做了几件大事,渐渐崭露头角,更机缘巧合赢得了胤野的芳心。
被时人誉为“外道第一绝色”的“倾天狐”年方少艾,却与出身微贱的胤丹书不同,乃狐异门之主胤玄的独生爱女,武功心计均为新生代翘楚。
狐异门身为七玄第一大势力,说她是邪道明珠亦不为过,论权柄、尊贵以及受注目之甚,怕连公主娘娘也比不上。
这等天之骄女,偏偏爱上了楞头楞脑的胤丹书。
两人几经波折,终结连理。
胤玄临终前将狐异门的大位传给了这位又爱又恨的女婿,私下叮嘱心腹:“此后他便是尔等新主,不可有贰心。
他若做了什么蠢事,记得总要留……留一条后路,以备不测。
”断气之时双眼犹睁,竟是不能瞑目。
胤玄的忧心并非是空穴来风。
“最大的问题,在于胤丹书是个好人。
”蚕娘叹了口气。
“他行侠正义、磊落光明,比正道七大派的人还像正道,这样的一个狐异门主搞得大伙儿都很尴尬,过往那些规矩、立场什么的,仿佛一下全乱了套。
“我瞧胤野那丫头倒挺开心的,她是根正苗直的胤家人,没准儿比她爹还纯正,身上流着“唯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