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倒是给丁掌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觉得这个官与铜仁府的那些官似乎真的不大一样。
叶小天解决了处理淤泥这个大难题后,逮着机会就去向张知府诉苦。
张知府不胜其扰,终于改口同意,清淤工程分两年完工,那二百两银子算是一年的工支银,来年再拨付二百两。
如此一来,再加上叶小天从众商户那里「筹募」来的银子,足以保证整个工程的顺利进行了。
接下来,叶小天便把具体事宜交给了刑厅各位属官。
这些坐地虎鬼点子可不少,谁家要开张、娶亲 ,门前乌烟瘴气的怎么成?。
想让他加快施工速度,多少总要给点好处吧。
此一举,既帮叶小天收服了刑厅僚属的人心,又帮所有人赚到了外快,大家对叶小天心悦诚服。
在李秋池的努力下,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到刑厅来打官司,大多是商贾们之间的经济纠纷,可恰恰是这种案子油水十足 。
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总要上下打点一番,刑厅终于活过来了。
刑厅的变化、叶小天的作为,都看在铜仁府一众官员眼中 ,叶小天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也在渐渐改观。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叶小天这个外来户普遍有些排斥,但他们渐渐发现,叶小天做事很有章法分寸,不该他管的事,他绝不会强出头,比如叶小天在张氏和戴氏之间那桩人命案子中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清淤这事,以府衙拨付的那点银两,根本不可能顺利铺展开来,可叶小天偏偏化不可能为可能。
他想出了种种办法,真的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全城清淤。
能用最少的钱,干成一件别人认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这个人就了不起。
于俊亭在府里听下人禀报叶小天近日的所作所为,开始她唇角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可是听着听着,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当初把疏通河渠的事栽到叶小天头上,本是存了戏弄羞辱之意。
看叶小天当时的态度,分明也不愿接受。
可他既然推脱不了,就放下自己的成见全力以赴去完成,这就难能可贵了。
知府只拨了可怜的二百两银子,他就千方百计想办法,竟然巧妙地完成了任务。
这样的人若能为我所用……。
忽然之间,于土司动了怜才之意。
可是她所谋划的事是见不得光的,要招揽一个人为己所用,当然得了解他的根底。
她是女儿身,不方便出面,就把此事交给了戴同知。
……。
一处亭子,上边悬着竹帘,帘儿半垂,掩住了戴同知、李经历和叶推官赤条条的身子。
三人各自一张木榻,榻上铺着洁净床单,伏在榻上,背上有一双手推拿着,嗅着亭外的花香,听着耳畔鸟语,令人飘飘欲仙。
「再加些力……。」
叶小天伏在那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感觉背上愈发轻柔,便叮嘱了一句。
那身穿亵衣裤,颇有几分俏媚的小姑娘柔声道:「这位老爷,不是狗家不舍得力气,筋喜柔而恶刚,适宜的力道才能行气活血 ,扶正祛邪,并不是越痛便越好的。」
叶小天「唔唔」两声,道:「只是被你按得快要睡着了。」
说话间,右手边李经历伏在榻上,酣声已经起来了。
左手边戴同知微笑道:「贤弟若是倦了,便小睡片刻也无妨。」
叶小天道:「我没有白日小睡的习惯,若是不能睡足 ,反觉更不舒服,不如不睡。」
戴同知道:「既然如此,你我聊聊天,便可醒盹儿了。我与贤弟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对贤弟却还不甚了解,听说贤弟就是我铜仁本地人?。」
叶小天一呆,心道:「我怎么会成了本地人?。」
转念想起当初为了中秀才,黎教谕特意把他的户籍办到了铜仁府。
这种事应付科考也就是了,对戴同知却不必隐瞒,况且戴同知是张知府的心腹,是地头蛇,这种事根本瞒不过他,事后被他察知反而不美 。
叶小天便坦诚地道:「对戴兄,小弟可不敢隐瞒。实则小弟是京城人氏,原本只是天牢一狱卒。当初受人所托,赴江南送一封家书,结果出了岔子,辗转来到贵州……。」
叶小天捡那能说的,对戴同知说了一遍。
戴同知找了这么个机会接近叶小天,目的就是探听他的底细。
人在这个时候,身心最是放松,也最没有戒心,比较容易打探到真心话。
他事先已经对叶小天做过一番了解,知道他的真正出身,一听叶小天没有隐瞒,便道:「呵呵,原来如此。英雄不问出身,我也只是生得好。如果我的出身如你一般,却未必及得上你今日的成就。」
戴同知咳嗽一声,又道:「只是贤弟在贵州做官,未免委屈了你。」
叶小天道:「戴兄此言何意?。」
戴同知道:「贤弟精明强干 ,又如此年轻,若在中原,得到上官赏识,前程不可限量。只可惜我贵州地方的重要职官,皆由土司把持,贤弟虽具才干 ,却很难再有升迁的机会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顿时沉默下来,似乎心有所感,有些颓丧。
戴同知睨了他一眼,忽然又道:「不过呢,要说绝对没有机会,却又不然。你要知道,土司世家传承千年,雷打不动的世袭尊位固然是一个原因,可是若子孙不肖,也难保就不会葬送了祖宗江山。所以许多土司人家,不但重视培养子侄,而且注重发掘人才引为己用……。」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戴兄所言,小弟自然也明白。只是……。我作为朝廷委任的流官,却在土官掌权的地方任职,根本就里外不是人。可哪棵大树才可依傍,我又哪里弄得清楚?。」
要把假话说得真,就得七分真、三分假,这个道理叶小天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所以他趁机撇清了一下自己和红枫湖夏家的关系,继而说道:「何去何从,小弟现在也茫然得很。其实能有现在的官位,熬资历、混年头,应该也是不错了,可我……。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戴同知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命好不怕运来磨。贤弟你能从京师天牢一狱卒走到今时今日 ,显然是有大气运加身的人。假以时日 ,还怕没人慧眼识珠么?。耐心等待时机就好!。」
戴崇华、李向荣和叶小天这个三人组合越走越近,戴崇华是想拉拢叶小天为己所用,叶小天则是将计就计,想从戴崇华身上谋取好处 ,结交一个强大的外援。
只有李向荣是凑趣的,戴崇华比他年长,又是他的上司,能搞好关系自然有利无弊。
对于叶小天这个年轻的小兄弟 ,李向荣是真心的喜欢加佩服。
所以,三个人各怀心思,平日里经常相聚,寻欢作乐。
戴同知经上次怡红院一事,察觉叶小天并不喜青楼风月,但他认为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只是对这种平平常常的皮肉生意不感兴趣罢了。
现代人有一句顺口熘,说的是人生五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 ,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两个男人若能在一起玩女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关系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戴同知也是费尽心机。
他本好色 ,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多方探听加上实地考察,终于拿定了主意。
这一日 ,戴同知轻车简从,带着李经历、叶小天往铜仁城西南的深山中行去。
眼看前方越来越荒僻,叶小天不解:「戴兄,我们去山里做什么?。」
戴同知神秘地一笑:「山里自有山里的妙处 ,贤弟想不想吃野味?。」
叶小天兴致缺缺:「想吃野味还不简单?。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李经历笑道:「贤弟莫急,戴兄带我们去的地方,自然非比寻常。」
戴同知点头笑道:「二弟所说不假,那里的野味在别处可吃不到。」
三人乘车,四个侍卫骑马护卫左右,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村外有一片山林,戴同知从车中取出三套弓箭,兴趣盎然道:「咱们先去林中狩猎,等打到了野味,去村中找人家烹制,可新鲜得紧呢。」
叶小天踯躅不定,戴同知笑道:「林中并无大型野兽 ,没有危险。贤弟不用担心,咱们只是随便玩玩,找些乐子罢了。」
叶小天这才释然,他从未狩猎过,倒也颇有兴趣。
三人入林,两个侍卫留下看守车马 ,两个侍卫随身保护他们。
一个多时辰,他们猎得一只鹿,三只山鸡 ,五只野兔,满载而归。
几人进村后信步而行,这里的房屋建筑都很简陋,土坯墙、茅草顶,围墙多是篱笆扎成。
有一户人家院门大开,院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砍柴。
戴同知带众人进去,那男人马上笑着迎了过来。
院中有一个方型大木桌,摆着两条长木凳,戴同知让侍卫将猎来的野味递给那男人,说道:「烦劳你把这些野味做成下酒菜,再拿一坛酒。」
男人点头哈腰地接过猎物,笑呵呵地去了。
三人落座,四个侍卫站立身后。
戴同知说道:「我也是听人说起,让朋友带我来过一次。这里的民风与别处不同,今日就让两位贤弟开开眼界。」
李经历说道:「戴兄,还请细说分晓。」
戴同知声音放低,缓缓说道:「这里原本是无主之地,几百年前,一群人逃难至此,扎下根来,默默地繁衍生息。他们淳朴善良,与世无争,虽然贫穷,却特别好客。若有单身男子到访,不但穷尽所有款待,而且还会让家中女人陪宿……」
叶小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李经历兴奋得两眼放光。
戴同知接着说道:「这些人的祖籍应该在西北,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这里土地贫瘠,过于闭塞,所以他们生活困苦。但他们这种奇特的风俗却渐渐传扬出去,就有一些有心人来寻芳探胜。我上次来就在这家住了一宿,这家的男主人叫孙胜,他妻子叫姚芳,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叫孙娇,孙胜的母亲梁婶也是一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半老徐娘。在这个村子里,就数他家的女人们最漂亮!。」
叶小天和李经历正听得入迷,忽然屋门一响,从里边走出一男一女。
这家只有一间堂屋,屋子东边院角有一个茅房,屋子西侧是一间小厨房。
刚才孙胜拎着猎物去了厨房,那现在从堂屋里边走出的男人定然不是他。
几人扭头一看,走出屋外的女人与孙胜年龄相彷,上身仅有一条抹胸一样的缠布,松散地兜住了奶子,行走间奶子颤悠,鲜红的奶头都露了出来。
下身的短裙刚到大腿根儿,迈步时随风掀起,胯间的黑色阴毛和粉红蜜桃就忽隐忽现。
论姿色 ,女人并非多么出众,但皮肉水润光滑,腰肢柔韧,一双腿线条秀美 ,结实紧绷。
这样的装束无疑增加了女性的诱惑,叶小天忽然想起了短裙苗,但这个女人的短裙更短,圆润的腹肌上赫然露出了肚脐眼儿,更是惹人遐思。
同这女子一块儿出来的,居然是个汉人,而且还是书生打扮。
这个书生大约十八九岁年纪 ,长得很是英俊,只是隐隐的还有些稚气。
他出来时,手便揽在那个女子腰部,看到外边有人,大概不习惯这么公然亲热,这才缩回手去。
叶小天注意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反倒那个女子神态从容、毫无异色 。
叶小天只匆匆一扫,就察觉那书生衣衫不整,那位妇人秀发凌乱 ,两颊潮红,额头微见汗渍,那眼儿水汪汪的,这种风情 ,只有……。
「白昼宣淫 !。」
叶小天和李经历对望一眼,一致得出了正确结论。
这时候,孙胜从厨房出来,很热情地向那书生打招呼,客气地叫他留下来吃饭。
那书生见院子里有许多陌生人,神色间便有些不自然,谢绝了孙胜好意,便匆匆走掉了。
临走之时,那女人还丢了个热辣妩媚的眼神给他。
叶小天忽然想起,这样的事他曾在天牢听人聊起过,有些人家,妻子做暗娼,那丈夫则把门望风,看今天这情形倒颇有些类似。
这时,院门外传来叱喝声,叶小天扭头一看,只见那刚刚走出去的书生正与一个男子扭打在一起。
戴同知起身往外走,四个侍卫赶紧跟上,李经历、叶小天和孙胜夫妇也跟了过来。
来到院门外,只见一个壮汉将那书生摁在地上,挥拳就打。
戴同知冲侍卫一挥手,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壮汉一脚踹翻,一顿拳打脚踢。
那壮汉一看情形不妙,爬起来狼狈逃窜了。
看那书生受了轻伤,孙胜的妻子便飞奔过去,扶住了他,低声软语地安慰着他。
戴同知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孙胜,这是怎么回事儿?。」
孙胜气愤地道:「逃走的那人是附近村庄的一个闲汉,名叫牛五。我妻貌美 ,被他看见后甚是喜爱 ,我妻也爱他强壮,所以他经常来我家中 ,和我妻往来。前些日这位叫李向阳的书生偶然到我家中 ,我妻见他相貌俊逸,谈吐斯文,与那牛五的粗鲁大不相同,甚是喜欢他,便不再与那牛五往来……。谁知那牛五怀恨在心,便过来寻仇了。」
「嗯?。」
叶小天掏掏耳朵,愕然看着孙胜,瞧他居然还一脸的不屑与愤怒。
「你……。还替那挨打的书生打抱不平?。!。」
叶小天疑惑不解,这种男子,为了几个臭钱,让自己妻子操持皮肉生意、任人嫖宿,简直是枉披了一张人皮,他还好意思说出来!。
叶小天便忍不住用嘲讽的语气道:「你们既然是做这皮肉生意的,客人只要有钱就好啦,还要挑肥拣瘦么?。」
孙胜一呆,讶然道:「什么皮肉生意?。」
随即反应过来,不悦道:「那人喜欢我妻子,我妻子也喜欢他,小小聚合一番,两厢情愿的事儿,我家并不收他财物,怎么是出卖色相了?。」
叶小天登时呆住:「既不图钱,那为什么?。此地到底什么风气,难道……。难道自己妻子看中了什么人,都能随意媾和,做丈夫的居然毫不在意?。这……。这似乎比那北疆草原上任由男子钻进自家毡帐,与自己女儿颠鸾倒凤,父母双亲乐呵呵地观战还要奔放得多呀……。」叶小天了解戴同知的癖好,还以为这次换汤不换药 ,从嫖娼变成了嫖良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