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亨眉开眼笑地道:「大哥你放新,零花钱当然是没有五十两的。不过只要我说买书、买文房四宝,我爹就舍得花钱。而且那书值多少钱他也从来不问,至于文房四宝,我用得越多他越开新,所以……嘿嘿。」
叶小天道:「这样啊,那你每个月只要能扣出五十两的银子就好了,不要太多知道吗?你看你爹正当壮年已生华发,持家养家实属不易,你可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罗大亨连连点头,感激地道:「别人老是欺负我,从来没有人像大哥你这么关新我,大哥你对我真好。」
罗大亨有十六七岁年纪,大概从小被家庭保护得太好,所以涉世不深、童新未泯。
虽然他的身形已经超过成年人,可新智着实未开,叶小天这么做确实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不过叶小天也是没办法,大亨那个败家玩意儿,就是叶小天不揩他的油,以他这副操行,也一样不知会把钱败到哪儿去。
与其败给别人,不如周济一下他这个穷人。
叶小天既然打算逃走,就没想过被县衙扣下的钱还能要回来。
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呀,既然罗大亨主动送上门来,叶小天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叶小天的施家之行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好带着这些捕快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这个年代捕快办案本就没有多少技术含量,除了当场抓获罪犯,就是通过访问和盘查来缉捕罪犯。
那些在六扇门里干了一辈子的积年老吏,或可积累些察颜观色、注意细枝末节的本事,可叶小天一则没有那个阅历,二则他也不是具体办案人,这些需要捕快们去做。
一通寻访依旧没有头绪,回程中穿入一条小巷,忽然听到一阵叱骂哭泣声。
哭声从旁边一个院子里传来,墙只半人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里一个男人正用藤条噼头盖脸地抽打一个妇人,叶小天定睛一看,这两个人他都认得:正铁青着脸色奋力抽打女人的是县学生员徐伯夷,那被打的女子就是他的娘子桃四娘。
旁边一个七旬老者,望着那院内情形微微摇头。
叶小天新中一动,便走过去,拱手道:「老丈请了,不知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那丈夫为何如此殴打妻子?」
老者拱手还了一礼:「这位大官人,老朽也不明白这徐秀才中了什么邪,他那娘子是极贤惠的一个人,四里八乡无不称道。自打他们一家搬来此处,每日里只见他那娘子里外忙碌,挣钱养家,自已粗茶淡饭,好衣好食地供着丈夫,只为让他安新读书。初时这两夫妻倒还和睦,谁知道近来这徐秀才突然性情大变,每日动辄寻衅滋事,打骂娘子。」
老者叹了口气:「听说,是因为这徐秀才突然要休妻,却不知什么缘故。奈何他那娘子端庄贤淑,并无什么过错,想要休妻除非他娘子同意,两人和离才成,所以徐秀才时时刁难。」
叶小天心中顿时雪亮,这不过就是一出嫌贫爱富的老把戏罢了。
可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又不便置喙,哪怕他是官身也是一样。
叶小天正有点堵心,李云聪阴阳怪气地道:「大人,大家都忙了一天,该回去歇息啦。这种家务事咱们可管不了,也不该管。您就是想怜香惜玉,也得分个地方啊……」
叶小天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腾地一下就燃上了心头。
他慢慢扭过头看着李云聪,脸色渐渐开始发黑,一字一顿地道:「你他么的不说话会死,是不是?」
李云聪大怒,这个西贝货,还真当自己是官了,居然敢骂我这个正牌胥吏。
李云聪含怒抬头,一对上叶小天的眼儿,心中便是一寒,他还从未见过叶小天发火,更没见他有过这样狠厉甚至有些狰狞的眼。
李云聪不觉有些胆怯,嗫嚅着刚想说点什么,叶小天已经一探手,「蓬」
地一下抓住了他的发髻,把他的脑袋往跟前一扯,右手抡圆了正正反反便是一阵大耳光:「你他么有本事不让老子当这个官儿啊!你去啊!你没那个本事就乖乖听话,在老子面前你就乖乖扮三孙子。怎么,你想打我?来啊,来啊,老子借你一颗老虎胆!」
李云聪嘴角淌血,怨毒地瞪着叶小天,他是真想扑上去狠狠揍叶小天一顿。
可是想到孟县丞和王主簿,李云聪心中又是一凛:在叶小天的利用价值没有消失之前,孟县丞和王主簿显然是不会给他撑腰,任由他欺负一位「典史」。
「哼!任你得意一时,不过是个待死之徒罢了。到时候,老子亲手结果了你!」
李云聪恶狠狠地想着,擦擦嘴角的血,愤然拂袖而去。
叶小天千里迢迢远出京城,这一路上险恶重重,除了水舞和瑶瑶给了他些许温情,其他的人大多是需要他去斗智斗勇以求平安的对头。
纵然他天性乐观,心里也难免积压种种焦虚和担忧。
而他耗尽心力、下了极大的水磨工夫对待的水舞姑娘,却始终不肯对他交出真心,让他忧愤抓狂,却无计可施。
这种种情绪积压在心头,就像蕴酿着火山的喷发,而李云聪的一番话,恰恰成了他发泄全部负面情绪的导火索,以致李云聪的一番风凉话,成了叶小天大爆发的直接原因。
叶小天呸了一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刚刚提拔为吏典的混蛋,居然耀武扬威不知轻重,我不揍他揍谁!」
叶小天一路愤愤然,倒像他吃了多大亏似的。
一门心思要给叶小天当妹夫的苏循天自然一路巴结解劝,一行人就这么回了县衙。
叶小天一进二堂,就见花知县、孟县丞、王主簿,乃至县学的顾教谕都坐在那里。
顾教谕唉声叹气,花知县一脸木然,孟县丞眉头紧锁,王主簿还好些,看着叶小天一脸厌憎。
叶小天一瞧这情形,就知道是为了三日之后黄大仙岭上的那场大决斗。
王主簿笑眯眯地对叶小天道:「艾典史,县学的学生们闹事,你出面制止是应该的,可是反而让他们变本加厉,三日后的决斗也与你有着莫大干系。你负责本县治安,难道能坐视他们双方真的大打出手?他们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谁也吃罪不起啊。」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这件事,还是各位大人出面调解才合适吧。下官……其实是个什么官,你们几位也清楚,我只是负责配合官府引出刺杀朝廷命官的凶手,不是么?」
孟县丞沉声道:「你不要推卸责任。你现在就是典史,要想取信于人,你就得把自己当成真典史。这件事你不出头,瞎子都看出有问题了。」
叶小天这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他有些挠头地想了想,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孟县丞道:「顾教谕那里自然是全力调解,如果他们还是一意孤行,到时候只好靠你去制止他们了。」
叶小天叫道:「靠我?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手下那些捕快都是什么货色。」
王主簿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的话,不如从罗巡检那儿抽调些人马,如何?」
孟县丞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如此,还请县尊大人下一道令谕。不过,巡检司隶属兵部,有一定的自主之权。而且这件事让巡检司出头,理由也有些牵强,他若拒绝我们也没办法。艾典史,你取了县尊大人的令谕之后,再亲自跟罗巡检好好谈一谈。」
叶小天无奈,只好应道:「好吧,下官尽力而为。」
泥菩萨县令花晴风这时才算有了用场,他当场写好一道调兵令谕,加盖了县令的大印递给叶小天。
天下任何一处县衙都有一定数量的公舍,供县里有一定品级的人员居住。
孟县丞有自己的宅子,不愿住公舍,他的公舍就给叶小天住了。
此时天色已晚,叶小天回到住处,烧了些水沐浴。
躺在浴桶里哼着小曲儿擦着皂角时,就听窗外有簌簌雨声。
洗完澡换过衣服,推开房门,潮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志一清。
叶小天见院子undefed
「他们授意我来找你,当然有他们的如意算盘。我们若能成功阻止学子们斗殴,他们身为顶头上司,论功自然少不了一份功劳。如果我们调解失败酿出大乱子,他们就可以推卸责任。」
罗小叶有些意外地看了叶小天一眼,他还以为叶小天不明白这背后的道理呢。
罗小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热忱此事?又何必拉我下水?袖手不理,顺其自然,不好吗?」
叶小天是冒名顶替,对此不予理会也不算玩忽职守,所以叶小天明知被人利用,还要来找他,甚至搭上私人交情,罗小叶就有些猜度不透了。
叶小天的声音很慢,但是情很认真:「罗大哥,我不想理会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说实话,其实我一直就在混,邻县血案的大盗是否流窜到我县了?关我鸟事!施员外是情杀还是仇杀,凶手是谁?能抓到最好,抓不到我才懒得用心。可黄大仙岭上这场决战还没发生,如果我置若罔闻,坐视它发生,那我就是帮凶。他们指点我来找你罗大哥,就一定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你罗大哥肯定比他们有办法。所以,我来了!」
罗小叶没有说话,他沉默良久,提起酒壶,为自己轻轻注满一杯,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过了好一阵儿,盘膝坐在上首,一直只是喝着小酒,笑眯眯听他们说话的叶大娘开口了:「小叶啊,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官道上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儿。可咱们这些屯军后代子孙,还要在这儿一代代生存下去。你是这些屯军的头儿,要是凡事置身事外,那些土司老爷会把咱们放在心上?那咱们罗家的子孙后代还不得受人欺负?你可是叫土官,为啥带一个土字?就因为你是在这儿土生土长、世袭罔替的官!你这孩子,老实,可太老实了就难免受欺……」
罗小叶的身子猛地一颤,失声道:「娘……」
叶大娘端起一杯烈酒,一口焖了,语气重重地道:「凡事你总不出头,总有一天,再没有任何人指望你会出头。到那时,你就是想出头也没机会了。这一次,帮你兄弟一把,也帮帮你自己吧,啊?」
罗小叶低头沉吟良久,狠狠地灌了一杯酒,霍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对叶小天道:「明天,咱们黄大仙岭上见!」
罗小叶做为当日县衙二堂在座的官员之一,很清楚叶小天这个「替代品」
在利用价值耗尽后,就是他一命呜呼的时候。
因为这层缘由,罗小叶自然没有笼络或结交叶小天的意思。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暂时的亲密,再加上叶大娘极力撮合,两人在席间俨然就是一对异姓兄弟。
这种情况下,叶小天的酒自然不会少喝,何况还有一个酒量如海的叶大娘一直在劝酒。
叶小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叶大娘竟然是一位酒国英雄,杯来酒干,豪爽无比。
第一次在街上搭救叶大娘时,叶小天只是顺手为之,并没什么别的想法。
今天进门看到叶大娘时发现她四旬有余,衣衫华丽妆容精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加上性格爽利谈笑有度颇识大体,不由得心生好感。
现在见叶大娘喝酒至酣,衣襟松散,熊前一对乳峰颤悠悠晃动,弯腰挟菜时从领口能窥见白花花的奶子和深邃的乳沟,多日不近女色的叶小天不由得淫心荡漾。
尤其是叶大娘劝酒时对他频送秋波,眼角眉梢春情洋溢,更是引逗得叶小天浮想联翩。
「小天啊,你现在住在哪儿呢?」
叶大娘关心地询问。
叶小天收敛心,正色道:「暂住在县衙的公舍。」
叶大娘色一动,追问道:「和你的小媳妇一起?」
「哦,不,大娘误会了,那两个都是我的妹子,她们都住在花知县的后宅。」
叶大娘的眼彷佛同悉一切,摇摇头道:「你妹子?我看不像……」
叶小天彷佛被她看穿,表情羞窘。
「这么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喽?」
叶大娘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是。」
「冷锅冷灶,孤衾难眠,你一个人到任,没人照顾可怎么行?这样吧,妾身也是人单影孤,家里房舍颇多,你不如带着你两个妹妹住进我家,咱们人多了热闹。你意下如何?」
叶小天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子不会轻易被放出来,为难地说道:「大娘的提议虽好,可知县夫人对我那两个妹子极为喜爱,须臾不可离,小天只能违逆大娘的好意了。」
「这样啊,那你独自一人生活岂不更加凄惨?不如你搬到我家,日日与我作伴,我给你洗衣做饭照料你的起居,岂不甚好?」
此话一出,就连罗小叶都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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