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8日【第一章:倦空门小道长下山】南阎浮洲大一统的天下,自帝国国都上央,快马北上,日夜兼程三千六百里,过了天海关便是八月飞雪的塞北,松林树海,大风掠过平原,高山之间刮过的白风,一夜间便可冻死未归巢的巨熊,展翼八尺的金眼凋高声戾啸,迎着北风直冲云霄,其迅也甚,尝翱翔于电光雷火之间,猛地俯冲而下,金钩似的爪子刺穿野牛的嵴背,又舒张翅膀,好似抓起顽石飞上青天,眨眼又没了踪影。『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不过有人烟的地方日子往往不会难过,虽说关外自古便是苦寒之地,灵药藏于山林,珍兽啸聚丘岭,无雪之日,肥沃的土地亦能种出饱满的庄稼,关外自古没多少关内人前来,但来了的人,几乎都不想走,自由的天地,似乎是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再追求的东西。
关外钟灵毓秀,自然也是悟道修仙的好去处,穿得稍微讲究些的道士跑到城镇中的集市上,稍微露一些道门小手段,换得人们一声声好彩儿,运气好了遇上大财主一掷千金,为那道士修宫立观,便有了个安身的去处,节日的祈禳,亡者的法事,寻常百姓家犯了邪乎病,修道修仙者只需略略地施展些常人未见的通,好几年的香火钱便有了,钱是王八蛋,真他娘好看,或许就连庙里的偶像也不得不承认,银子这玩意儿,啧,确实有用哩……。
松海镇的集市不可谓不热闹,登上松海镇最高的酒楼,玄州城城楼的角檐隐隐在望,往来市曹,除了平常的吃穿用度,也不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商人,过往者甚至可以在松海镇的成衣铺里买到西罗生洲特产的丝袜和高跟鞋,套在女人的腿上脚上油光泛亮,走起路来咯嗒咯嗒,彷佛毛色鲜亮的胭脂马一般惹人色眼,不过那玩意儿蛮贵,也只有富商贵胄家的夫人和小姐才穿得起,西罗生洲的日常用品,泊来后便可值千钱,若是有胆量带着南阎浮洲的宽袍大袖横渡罗刹海,也可赚得舱满库平,那飘然的丝绸长衣在异国佳丽间广受欢迎,西罗生洲的鹰钩鼻蓝眼珠男人,似乎更喜欢南阎浮洲的丝质肚兜,抓住女人的眼睛和男人的裤裆,卖物买殖往往都会一本万利。
不过寻常百姓走集逛市,无非是寻哪里热闹沾沾人气,松海镇的大集不常有,塞外地广人稀,除了住在玄州城和附近城镇的百姓,附近几乎都是几十里不见人烟,因此逢集市,大多数人除了买够日常必须,还要瞧着热闹一股脑地扎进去,人之常情,人多时候想要自己的自由,独自一人又想要和人亲近,因此赶着大集这天,戏班子唱戏,杂耍艺人,塑像的,吹糖人的,穿着浮艳,三五成群的风尘女子,就连当街写字卖画的,都能趁着热闹,赚到足够花到下下次大集的银钱。
这一天里,道士卜师占卦算命的摊子自然也热闹了许多,微闭着眼睛装瞎的半仙,纶巾鹤氅,仙风道骨的道长,虽然这么说玷污了圣,不过仙受香火,并不会偏私,庙里人总要吃饭,姑且算是冥冥中有灵发了慈悲,让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们,也能赚得舒适地熬过塞北寒冬的「香火」。
「嘶……这位施主,你要有灾呀,俗话说祸兮福所伏,你这是大祸套小祸,小祸套老祸,祸里还有不顺,不顺里还得倒霉呀……」老道士捻了捻颔下胡须,指着卦摊前的顾客厉声说到。
「你,你会不会说话你……」那客人膀大腰圆,似乎是个练武的行家,一掌便把老道士推翻在地。
「哎!你……你把我衣服弄破了你……赔钱!」「赔钱?你身上那块烂抹布送我我都不要,还要钱?」顾客大声骂到。
老道士的道袍已经不能用破来形容,别人是衣服上有补丁,他是补丁上有衣裳,那道袍的本色似乎是杏黄,也早已被灰油渍得估摸不出个数,老道士的脸上灰黑灰黑的,双颊枯瘦里带着醉酒的红,别说道士,就连骗钱的棍看着都比这老道士整周。
顾客望了望四周,似乎这卦摊是衰的道场,别说旁人了,就连猫狗都要绕着这卦摊走,连顾客自己都觉得倒霉,啐了口唾沫,暗骂句倒霉,便自顾自地走了。
「哎……你,你陪我道袍你……不讲理的东西……欺负老年人呢你……」老道士似乎受了老大的委屈,泪眼汪汪地蹲坐在原地撒起泼来,四周人看着这瘦得跟个老猴儿似的老道心里就烦,有一两个心善的看不过眼,掏出一两个铜钱扔到老道士卦摊上旧得跟块抹布似的卦图上就快步走开了。
「哎,师父,收了通吧,」老道士身边坐着的少年小道士出口相劝到。
「乞丐咋了?乞丐不是人啊,乞丐活该让人揍呀」老道士不服不忿到。
「乞丐嘴里都有吉祥话哩,您……」小道士挠了挠头,为难到:「我说,咱爷俩,要算卦专心算卦,要要饭专心要饭,咱可得顾一头不是?」小道士捡起卦图上的铜板,径直躺在卦图上。
「不瞒您说,早上起来光喝酒没吃饭,我这肚子里和吞了刀子似的不好受哩」小道士看上去就比老道士干净周整多了,至少一身衣服没烂到全是补丁的程度,也能看出道袍的灰色,小道士坐起来比老道士高一头,站起来更比寻常人高一点,相比师父乞丐似的造型,小道士的眉眼间多了些正气,却又常态自若地松下两条正气凛然的剑眉,俨然一派遗世独立却又气宇轩昂的天官之相,小道士的眼睛很大,泛着清亮的光,鼻子也很挺,若是再细心捯饬捯饬,便更显英俊了。
不过上梁不正,下梁也有点歪,来关外的这些日子里净跟着师父摆摊算卦,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也常抵押道袍赌几文酒钱,好在见好就收,不至于把一身行头输了去。
「张洛,你起来,师父跟你说点事儿」老道士揭开小道士脸上的卦图,单手把小道士拽了起来。
「咋?您可歇歇吧,省点体力吧,照这么下去,晚上能吃顿热乎的就不错了」小道士张洛不等师父吩咐,倒头又躺下了。
「你看那……对,看那……」张洛顺着师父的手指方向一看,见方才那个顾客身边多了个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那汉子手脚不老实,净朝女子翘起的屁股上摸,那女子倒也不恼,任由那汉子掐玩那两瓣软肉。
「不就是嫖……」张洛不耐烦到。
「非也……此女乃雉精所化,要吸那汉子的精气哩……」老道士捋着胡子得意到。
「得,您通广大,想您早年间说的话为徒也信了不少,结果倒是对的少假的多,倒叫别人把我当个小疯子了,此番任您胡诌,就当我是信了吧……」张洛平日里并非程口舌之徒,只是和袁老道相处时就分外轻松,任张洛说什么,袁老道更不计较,张洛便把那不正经的闲白片儿汤话,一股脑地翻出来对付这不着调的老道。
「非也,没有妖精,要捉妖的道士有啥用?」「嗨,您那套嗑骗骗外行就得了,不就是赚几钱银子嘛……还有,什么诸仙鏖战,什么大劫什么的,您也甭再跟俺说了,等咱赚够了钱,咱把咱住的破观修修,我再辟几亩地,我就种地给您老送终就得了……」「呸!说这等丧气话」老道士啪地给了张洛一脑瓢,吓得张洛几乎蹦了起来。
「我等修仙之人,寿随数长,不衰不老,御风而行,饥寒不侵,无穷奥妙,非只一端,你道行浅,莫要贪恋人间富贵,安心跟着师傅修行,总有一天能像师父一样滴……」老道士扯起长音,悠然自得地说到:「这群妖精,骗不过俺的慧眼,洛儿,你当满集的百姓,都是人身嘛?非也,非也……」「哎,瞎扯呗……」张洛一把拿过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不过在张洛心里师父到底是师父,有些话虽听上去前因不搭后果,想起来却每每灵验,只是相处久了,师父哪句话胡诌,哪句话正经,百川归海,一发分不清泾渭清浊了。
眼下随时正午光景却格外凉爽,张洛趴了一会,不觉有些困了,便掀起卦图,盖在脸上挡着日光,自顾自睡起午觉来。
「哎呦我的徒儿呀……你走得咋就这么快耶……刚才还给为师买酒,现在人就没了耶……」张洛猛地一惊,上身蹭地弹了起来,见老道士正扯着烂袖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自顾自地擦起眼泪来。
「袁老头!你哭做甚的?」张洛扯掉脸上卦图恼到。
「捉妖捉不了算卦又没人来,我看我还是专心要饭吧」「得得得……袁老头,你可真是……哎呀你……」张洛起身掂了掂手上两个铜板:「你在这等着,我赚点钱回来」「看好就收啊~」袁老道依在身边的包袱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这老头……」张洛拿着铜板刚到小赌坊,只听赌坊边的客栈「啊」地传来一声男人的大叫,张洛本不想理会,随即便又听见一声大喊:「死人啦,死人啦!」喊出声的是客栈老板娘,张洛心下一紧,莫非死的正是刚才袁老头说的那个跟着风尘女子上楼的汉子?张洛有心瞧个热闹,便把铜板握在手里,随着人群一乌泱地涌到客栈外,只见几个衙门里的公人上楼,一会的功夫,抬下一具尸体,张洛踮脚观瞧,见那死尸不穿衣裳,瘦如枯藁面目狰狞,却可根据那人的发型依稀可辩,正是方才光顾卦摊的顾客。
「娘呀……邪乎了,刚才看他还是膀大腰圆的,这会儿怎么让人抽成个蚂蚱了呢?」张洛自言自语到。
「哎,许又是艳香鱼水派做的了……」身旁一人喃喃到。
「艳香鱼水派?」
张洛好到。
「也叫黑里欢,别看名不好听,还挺邪乎呢,据说是个邪教还是啥别的,我也说不清楚,据说里头有不少挺邪乎的妖人,尤其是漂亮的女妖人,特别多,专采男子阳气,还有就是聚众淫乱啥的,衙门一开始还不想管,这不,这个月都第三个了,闹出人命了,据说知府正洒人出去探访这黑里欢的总坛呢……」最^^新^^地^^址;5t6t7t8t.℃〇M「采阴补阳……那不都是小人儿书里写出来骗眼球的吗?这你都信,我一个道士我都不信哩……」张洛不屑到。
「那你解释解释,这人我见过,我俩还一块赌过牌呢,那么壮实一个汉子,怎么抬出来就跟个人干儿似的了?」「或许是……吃盐齁的?」「噗……我的娘呀小兄弟儿,你太逗了,盐吃多了变燕巴虎子,也不能跟个蚂蚱成精似的呢」一提到「蚂蚱成精」,人群里似乎有人下意识探头,一瞬便消失了。
「哎呦老哥,你咋这么迷信呢……哎,这都啥年景呀这是,伽靖帝都他妈修仙了,据说还老用宫女月经血炼丹呢……」「哎呦,你不想活啦!闭嘴吧你……」那人急忙缩头,猫着腰从人群里左窜右钻地没了影儿。
「耗子似的,不像个好人哩」张洛自觉没趣,便随着散去的赌客一起去赌坊了,只是从刚才起,张洛的后嵴梁便一阵发寒,像是有道冷峻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一样。
·····日头眨眼便偏西了,说来也怪,自打看见那横死之人,今儿的手气便一直不顺,许是冲了殃了?张洛平时不信那鬼之说,可今儿个也是邪了门了,骰盅里的色子平日里比通房丫鬟还听话,今儿个怎么偏摇六开一?这股霉气实在邪乎,饶是自己平日里不信,今天也得信三分。
可方才挣得那几个大钱儿早都输干净了,就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张洛别扭得直呲牙,心下却知道不能再赌,输急眼了,怎么赌都是输,趁现在没倒欠人家钱,赶紧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