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令监中提出王奎,叫狱卒把他倒吊起来,拿过烧酒,往鼻孔内灌去,这唤做“酒笮鼻”。
王奎苦熬不过,哀求饶命。
狱卒不理,放下酒壶,又将草纸燃着,向鼻孔熏蒸,烧酒着烟,苦不能禁,这叫做“火燄山”。
王奎疾声大呼,只求放下,情愿招认。
狱卒不慌不忙,将他放将下来,喝道:“快些招来!”王奎没奈何,也只得诬伏,随口招道:“不合先与荷花儿有私,后又贪图钱财,复引外人与她通奸。
那奸夫叫卢锦是个屠户,目今已在逃不知下落。
至于将周皇亲杀死,实乃奸夫所为,小的并不知情。
”王、徐二人听得,又提荷花儿上来一讯,也依着招了。
当即教二人画供,且丢监牢,便出签叫捕役捉拿卢锦。
番子手奉官命,四下搜捕,始终不获。
时翁司寇催促益急。
王、徐二人无法,只得回禀道:“荷花儿虽已招认杀死周皇亲,然奸夫久不获,故一时末能定案。
”翁司寇怒道:“淫婢通奸弒主,大逆不道。
既已招供,众恶甘心。
宜亟定案,上奏天子,将凶徒速正典刑。
岂可因捕奸夫不得,坐使逆囚负罪偷生,冀其老死狱中耶?至于奸夫,待捕得后另行论处便是。
”潘郎中闻之,直入谏曰:“此案本是矜疑,况且妇女柔脆,吃不得刑拷,只恐其不耐酷刑,不得已而屈打成招耳!伏乞明公深思。
”翁公盛怒不许,即令升厅,要亲自判断此案。
世之任性滥刑,忍心枉断者,概如是也。
有诗为证:酷吏周兴来俊臣,曾将重法虐囚人。
后车不鉴前车覆,狱底青磷化孽尘。
话说翁司寇升了公座,狱卒将王奎、荷花儿吊至厅前,双膝跪倒。
只王奎垂头丧气,倦眼微开;荷花儿愁眉低锁,无语兜腮。
翁公怒气勃勃,指着王奎骂道:“你这狗奴!周皇亲何负于你,不思报效,反去奸他使女,背恩反噬。
”王奎末及措辨,公又手指荷花儿骂道:“泼贱淫妇!妇女宜把闺门正,如何贪淫无耻,勾搭奸夫,还要去谋害家主?真乃人伦风化全不整,生就狼肝狗胆心。
你二人到此地位,还有何话可说?”荷花儿仰天大呼:“冤枉呵!实是问官不容分辨,用非刑苦打成招。
奴娇身躯当不起法令严,这招状上都是些屈供来!”翁公大怒,拍案骂道:“你这淫妇!还要反供么?”把惊堂一拍,众狱卒齐喝一声,如轰雷一般。
喊声:“打!”二人先前都是打怕了的,听得又要动刑,齐喊道:“青天呵!打不起了!情愿受寸脔寸醢,这雪上加霜莫再添了!”依然原供。
翁公骂道:“狗贱奴,骚淫妇!尔等是自作孽,直恁的淫恶兼,可知天降罚不用慈悲念。
男的呵,温柔乡失
足;女的呵,风流窟为灾。
我这里笔落如山,尽教你生受凌迟之刑,死堕阿鼻之狱。
”王奎、荷花儿齐呼道:“望青天笔下超生!”当下有刑房取供呈上,翁公览阅,援笔判道:“审得逆婢荷花儿,姿容妖冶,淫荡绝伦。
乃招诱奸夫,日赴巫山梦会;串通家奴,岂识廉耻纲常?既已通奸,谋害之心顿起;复嫌家贫,惨毒之举遂决。
朝廷勋戚,昏夜丧于刀锋之下;冤燄烛天,星斗为之惨黯无光。
殴骂家主,尚不容于王朝之律;持刀杀死,安能免其碎剐之裁!倡首宜应细殛,从恶亦伏斩刑。
按大明律:王奎不合奸骗主婢,背恩反噬,依律处斩。
荷花儿不合通同奸夫,杀死家主,大逆不道,凌迟示众。
”下令各责四十,满城号令三日后,发下死囚牢里,候旨处决。
翁公判毕,把袍袖一拂。
众狱卒一拥而上,将二人推推搡搡,拖至衙门照壁下。
先将王奎掀在地上,拣上好头号大板,狠毒将他痛杖了一顿。
又扯过荷花儿来,叫她自去下衣。
荷花儿含羞不肯。
狱卒道:“大明律法,凡奸情公事,本身既已不顾廉耻,与人犯奸,必须褪衣受刑。
”又俯首帖耳道:“大凡可褫妇女下衣之人,除丈夫之外,只有奸夫。
你若不肯自褫下衣,待我动手,便是认我做奸夫,将来须得奸你一奸,以避晦气。
”荷花儿听了,登时两颊通红,连忙自褪裙子,露出娇嫩少妇粉团似的屁股,前阴伏在街沿石上,裸体受杖。
众狱卒亦存了一点爱惜之心,这四十下倒不十分重,虽说是轻,她那细皮嫩肉已打得血肉分飞。
幸亏狱卒的容情,已到十分。
五杖一停的当口,用手从胯下伸进,前去移动小腹,使其略易地方,不然这样个娇怯怯的人儿,早已呜呼尚飨了。
打罢,讨了一具双连枷,将王奎、荷花儿二人枷了。
各贴封条,王奎处写:“背恩反噬,斩犯奸仆王奎一名”。
荷花儿这边写道:“通奸弒主,剐犯淫婢萧荷花一口”。
推出衙门,满城迎游示众。
那时轰动了满城男女,扶老挈幼俱来观看。
方至街心,只见那班周之宗老,如飞赶来,不容分说,指着二人破口大骂道:“泼贱奴,狗淫妇!你也有今日!周皇亲生前何负于汝,为甚么通奸害他性命?可怜你机关算尽,只落得谋死家主一行死罪。
今日里披枷带锁,你悔是不悔?这正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两个呵,自作自受休埋怨,明正典刑在眼前!”众人听了,亦发起嗔来,纷纷上前揪住二人,嘲叱唾骂。
一时间詈辱之声,响震云霄。
可怜王奎与荷花儿,先前吃了刑拷,已是七损八伤,行走不动。
此刻又遭千人嘲骂,万人唾弃;脸如菜叶,发似蓬松,人形都脱了。
只见他二人:受鞭敲肌肤迸裂,荷枷锁形容惨绝。
面容灰黑,喉间嘶隐痛之声;头发蓬松,眼内滴伤心之泪。
遭冤陷三木囊头,入黑狱锒铛曳地。
只因官吏们痛恨淫邪,弄成这般样狼狈形状。
话说狱卒押着二人,遍游四门示众后,关下死囚牢内。
到了牢里,又见监中百般刑具,并各众罪犯形状都是活鬼一般。
狱官接了斩剐二犯的牌,把荷花儿发下女监,有女禁子出来收了。
那女监中黑魆魆的,举头但见土墙,不曕天日。
荷花儿吃了无限的磨折,气息奄奄,几番欲死。
那女禁子反照顾她,与她松了刑具,又到药铺中买了大包甘草与几个贴棒疮的膏药,热一锅甘草汤,舀在坐盆内掇进来。
替她脱了裤子,扶下床来洗疮。
低头一看,见她的阴户肿大如桃,破烂得似翻花石榴一般。
原来行杖之时,犯妇的阴肉,摩擦石上,势必腐烂。
女禁子忙将一块旧绸帕替她臀上的血蘸着水拭净,又将阴户内外轻轻用指头掏着洗了揩干,扶她爬在床沿上,贴上膏药,抱她上床。
换水替她擦了擦身上,又替她洗了洗脸,把头发梳梳,挽了个髻儿,放她睡下。
荷花儿得这一番的收拾,浑身爽利了许多。
伏养了几日,阴户痊愈,棒疮也好了。
她这棒疮原打得轻,皮打破了,肉末伤重,所以好得快。
身子虽然养好了,心中难免悲苦,依旧日夜啼哭不止。
看官听说,你道那女禁子是谁,为甚要照顾荷花儿?原来这妇人姓牛,牢中人唤做秀妈。
为人淫荡凶悍,眼中只爱黄金。
自从充作禁子,遇有犯妇进监,不管罪轻罪重,只要肯做那等皮肉生意,与她赚几两银子,虽是犯剐斩的重罪,她也不怕干系,松放着她。
若是不肯,便拿出那恶狠狠的一副面孔,日间脚镣手肘,夜间便上匣床,定要弄得人七死八活才肯罢休,以此积了不少家私。
她见荷花儿生得颇有姿色,怀个不良之念,假慈悲,照顾她,实指望荷花儿养好了身子,多与她趁些银钱。
最^^新^^地^^址:^^YSFxS.oRg一日,荷花儿正在闷坐,忽见秀妈走来,问她道:“你可晓得我一向照顾你的意思么?”荷花儿垂泪道:“奴家命苦,罹此祸。
幸得妈妈这般看顾,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变牛变马补偿罢。
”秀妈道:“痴女子!来世都是虚的,眼下钱是实的。
你用了我许多药,现今伤好了,如何不报答?为今之计,惟有将你身子做些皮肉买卖,方能报偿。
”荷花儿听秀妈的口风,竟是要她兼作暗娼。
她如何做得来?只是低头不语。
秀妈见她不肯应,变了脸色道:“我叫你接客,实
为你好,休要不识抬举!忸忸怩怩,作这等张致!你小小年纪就会偷汉,既问成死罪,还装甚么清白?这样歹女子,就与你个毒手,也不为罪过!”登时唤来几个禁卒,道:“这个问了剐的贱人,甚不老实,时时哭闹喊冤,搅得合监人不得安生。
”拿到一个空房中,要动刑打她。
秀妈分付过禁卒,将荷花儿衣服尽剥了,连裹脚也去个干净。
将绳子兜胸盘住,穿到两边臂膊,单缚住两个大指头,吊在梁上。
离地三寸,止容脚尖落地。
荷花儿无寸丝遮盖,赤身露体,羞得没处躲藏。
到此地位,生死由人,一身无主,只得闭着眼睛,随她怎的。
秀妈骂道:“好淫妇!好贱人!我有心善待你,担着天大的干系,与你松放手脚,不教你受苦,又日日用好药调养身子。
你这小淫妇儿,竟无丝毫报答之意。
这样贱货,不打你那里怕!”提起皮鞭,一气就打了二三十。
可怜荷花儿,手是吊住的,脚下只得二大指沾地。
打一鞭转一转,滴溜溜转个不歇。
正是:人情似铁非为铁,刑法如炉却是炉。
荷花儿欲死不能,求生无术,哀告道:“妈妈,打不得了,待奴死了罢。
”秀妈道:“咦,你倒想着死哩,我且打你个要死。
”又一气打了二三十皮鞭。
荷花儿心胆俱碎,道:“妈妈,真打不得了,你饶了奴罢。
”秀妈道:“我正打你个要饶。
”又是二三十皮鞭。
这番荷花儿气都要接不来了,道:“妈妈,真正打不得了!如今要奴生则生,要奴死则死,要奴接客,也情愿接客了。
”说着头打两三个旋,脚一连几搓,头发尽散,口中白沫吐出。
秀妈看见那个模样,也怕弄杀了,便应道:“你若骗我,再要作怪,我只活活打杀你!”这才将她放回。
隔日挪到一个干净房里,与她些香粉唇胭,教她妆扮起来;又带上了两个禁子,亲授她“俯阴就阳”、“耸阴接阳”、“舍阴助阳”各样床第招式。
日里先供些荤腥,夜来便叫她接客,每日每夜上口下口都有得受用。
荷花儿连日接客,身子疲乏。
一夜正打瞌睡,忽见秀妈又引着客人进来。
来人是个败子,平生专于嫖赌,有个混名叫做“赛敖曹”,一根阳物生得其实放样,横量宽有二寸,竖量长及一尺。
休说是良家女子,就是淫娼宿妓,见了他这驴大的行货,也惊个半死。
有那大胆淫浪的妓女,略试一试,就肉绽皮开,啼哭而遁。
后来妓女中凡有说誓者,便道:“若没良心,便教遇了赛敖曹的膫子。
”他有这个大名在外,妓女中再不敢招惹他。
因有这个缘故,只好托秀妈带入女监顽耍。
荷花儿不幸,接了这个冤家。
那客人甚是粗卤,一把便将荷花儿抱到床上,替她宽衣褪裤。
又将她阴户一看,尚不曾经过大物,还是紧紧揪揪一条细缝,微露指顶大一点花心。
赛敖曹大喜,也忙忙脱光,直竖一根大肉棒槌,将她两腿揸得开开的,对着门往里狠命一顶。
荷花儿“呵唷”一声,觉得迸急如裂,似刀割的一般,眼泪痛得长流。
赛敖曹兴发如狂,顾不得她了,一送到根,尽力捣起来。
荷花儿拦阻不住,只得任他冲突,往外一拔,便哼一声;向里一顶,便“喔唷”一声。
那人反覆弄了多时,外面已时三鼓,方才完事去了。
荷花儿虽被他弄丢了数次,却也疼了几千疼。
辗转反侧,不能睡着,只觉阴门疼得甚是利害。
低头一看,只见牝户撑得大张,如喜极人裂开笑口一般;再用手指抠挖,竟是一个大窟窿。
荷花儿此时也顾不得羞耻了,只得忍辱含垢,茍且偷生。
心中痴望,犹以为朝廷或将此案批驳,尚有生路。
正是:只因赚入牢笼内,生死由人定主张。
却说翁司寇拟了王奎、荷花儿的罪犯,随令书吏叠成文案,准备奏闻天子。
潘郎中终疑之,乃据理力争;怎奈翁公之意已决,到底无力回天。
会潘出知九江府,翁公亟命上奏。
宗皇帝尚在冲龄,见翁司寇奏章义正词严,痛陈奸仆逆婢谋弒皇亲,罪恶迷天,合赴市曹行刑。
于是下旨依拟,曰:“逆婢萧荷花,通同奸夫,谋弒锦衣卫指挥周世臣,火伦丧耻,好生悖逆天道,死有余辜。
你们既打问明白,便拿绑去市曹,依律凌迟三百六十刀处死。
剉尸枭首,示众尽法。
逆仆王奎,因奸伤害家主,亦行枭斩。
着锦衣卫捉拿逆犯卢锦,拿送法司,依律处决。
钦此。
钦遵。
万历四年六月某日。
”翁公奉旨,先令打扫法场伺候,随即穿了吉服,升了公堂,标了斩剐二犯的牌,令监中取出二人来。
狱官得令,便叫禁子将二犯分别提出。
提牢吏来到女监,秀妈开门接了,将监牌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没奈何,只得急匆匆领着禁卒,往荷花儿监房而来。
荷花儿昨夜刚刚接过赛敖曹,足足弄了半夜,此时方才睡醒,披着赭衣,正在梳妆。
禁卒到了里边,一声恭喜,把监牌与她一看,只见牌上写道:“刑部正堂示禁提牌,立取通奸谋命犯萧荷花当厅听命,速速。
”荷花儿看了,不由浑身软瘫,望后跌将下去。
亏得众禁卒上前拽起,劝道:“你且不要惊慌,重囚是陪绑惯的。
”秀妈道:“陪绑过了,就放转来的。
”荷花儿哭道:“事到其间,还说甚么放转?”众人道:“事已至此,哭也枉然了。
”当下与她挽了头,鬓边插一朵红菱子纸花,取一面死囚枷枷了,两只脚拖鞋拽带,揪出房来。
在监中祭过狱,交与提牢吏,押往大堂去了。
秀妈此时倒有几分不舍,叹道:“可惜好一个美人,顷刻就要零碎丢了。
你看她年纪
小,罪倒问得大。
老娘我偷了一生一世的汉,并不曾露出马脚来,可见凡事都要投投师。
今后但有养野老儿的妇人,须来投我老娘的教,免得似她这般,临期追悔。
”正是: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却说众人将荷花儿推推搡搡,一迳带至仪门外,但见王奎已先押到了。
提牢吏交牌点进,喊道:“奸杀周皇亲案一起,斩犯王奎、剐犯萧荷花吿进!”将二人提到大堂,跪在案下。
翁公座上问了姓名,分付打开枷杻。
当厅读了朝廷明降,赐了斩酒杀肉,即令刽子手跣剥上绑。
刽子手得令,当下把二人剥得赤条条不挂寸丝,又将麻索密扎扎牢栓四体。
二人跪地大哭道:“皇天,好冤枉吓!”翁公拍案叫道:“唗,噤声!此案经三推六问,早已九重闻,着你极天叫枉,也不能超救了。
”王奎、荷花儿面面相觑,各各流泪。
刽子手取招子呈上,禀道:“求相公标了招子,就此绑赴法场便了。
”翁公提起硃笔,在招子上批下,当厅判一个斩字,一个剐字。
刽子手早将钢刀齐掣,把二人插上招子,押赴市曹典刑。
可怜王奎在监中,日钻夜押,受了无限苦楚,此时已走不动了。
刽子手只得寻了个荆条筐子,将他坐于筐篮中,两人抬着走。
又有两人将木驴牵过,只见那驴背上面,造有一个柳木驴鞍,上系了一根木杵,约一尺长短,似角先生形状,圆头正向着上边。
只要拖着一走,这杵就鼓动起来。
原来这只木驴,乃翁公专为儆淫荡妇人而置,背上那木杵粗如钟口,柄上蚓纹幡缀,教人难忍难熬,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实是极惨酷的法子。
众人撮荷花儿跨木驴,在堂口将她抬坐上去,和好鞍缰,两腿紧缚在凳上,将木杵尽根顶入。
荷花儿此时已吓得魂出窍,作声不得,原先的雪肤花貌,而今面无人色,就如死了一般,听人摆布。
翁公见她上木驴之上,先命两人执着拖绳在前,傍边两人,左右照应;然后命机营精锐兵卒,并锦衣卫骁校,排齐队伍,在前面开路,随后众狱卒执着破锣破鼓,敲打向前而行。
翁公等这许多人去后,方命人先将王奎抬走,而后是那只木驴,两人牵着出了衙门。
翁公随即会同锦衣卫掌卫事、都指挥余荫等,骑马前进。
刽子手举着大刀,押着二犯,刀林剑树,布匝周密。
此时京师百姓,无论老少妇女,皆拥挤得满街满巷,争先观看。
只见招子上面写得明白,男犯上面书:“奉旨枭首背恩奸仆,斩犯王奎一名”,女犯背后写:“奉旨凌迟弒主淫婢,剐犯萧荷花一口”。
看的人无不快心,无不唾骂,皆言自作之罪,应当自受。
不言众百姓议论纷纭。
却说荷花儿今日用木驴骑着,那根木杵上下鼓动,进出不休,捣得阴中“刮搭刮搭”乱响,实实可惨。
亏得她先在监中接客,早已久惯“俯阴就阳”之式,昨夜又被“赛敖曹”着实大弄了一番,此时阴中还津润腻留,故木杵虽然粗大,鼓动时尚不至十分痛苦。
只是裸裎赤身,任人观览,其实羞耻难忍。
到后来捣得越紧,也顾不得了,只好蹙眉啮齿,忍其疼痛,口里没口子哼成一块。
不一刻,阴中反觉麻痒起来。
眼看将近法场,忽的目瞑气息,色变声颤,一阵昏迷,淫津溢下,竟软瘫热化在木驴之上。
想到自家竟在万众面前,这样的出丑,不由“呜呜”的啼哭起来。
百姓们见着她这番丑态,无不恨荷花儿道:“你这淫恶的贱人,也有今日。
杀得好!真是大快人心!想你与那奸夫交媾时,必然极快活煞了,到了此时,依然落空,受了凌迟的重罪。
还要被这木驴子一阵乱拖,木杵一阵乱顶,此乃是一步还一步,天道无差错。
”皆愤而啐之。
荷花儿浑身是口,也难分说;满腹冤屈,只是流泪。
正是:纵使掬尽西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时已近午,刽子手叫起“恶杀都来”,将二犯趋赴西市,俗所云干石桥下四牌楼是也。
时观者如云,群集如山,屋皆人覆,声亦嘈杂殊甚。
就连朱脑瓜听说此事,也领着那伙强盗,前来观刑。
只见宛平、大兴两县正官,已率地方夫据地搭厂,与竖一有丫之木在东牌坊下,旧规杀在西而剐在东也。
行刑之役,俱提一小筐,筐内俱藏贮铁钩与利刃,时出其刀与钩颖,以砂石磨砺之。
翁公至,与余指挥下马至厂内端坐,将王奎、荷花儿停于南牌楼下。
傍人云:“西城察院末到,尚缓片刻”。
少顷,从人丛中舁之而入。
王奎跪在尘埃,荷花儿缚于剐桩之上。
午时三刻,监察御史宣读圣旨,结句声高:“照律应剐三百六十刀处死。
”刀杖刽子,群而和之,如雷震然,人尽股栗也。
取了招子上来,翁公用硃笔一勾,有爱便宜的,拾去治疟疾,不知可灵与不灵?王奎先斩,荷花儿合眼念佛,不忍视。
炮声响后,人皆跂足引领,顿高尺许,拥挤之极,亦原无所见。
忽见幡竿上有绳引下,王奎之头,突然而兴,时已斩矣。
翁公验罢,再叫刽子手上来,磕过头,取了小刀子一把。
及剐荷花儿,先以刀磨其身,笑曰:“三十年作刽子,今日方剐得一风流妇。
”荷花儿不胜惊惧,哀语行刑刽子马某道:“奴实是冤死,望开恩垂怜,先以刀刺奴心,奴死后任凭脔分支割。
不然,后必为厉鬼杀尔。
”刽子不听,竟如法脔割,所谓活剐者也。
下刀之始,自两乳尖头起,先揪住左边乳头,一刀旋下来,抛向天,再一刀,割下右边奶头,投于地,此唤做祭天谢地。
荷花儿痛彻心腑,惨呼哀鸣。
围观百姓,齐声喝采。
刽子又道:“你这淫妇,偷情之时,将两乳奉承奸夫。
这般软嫩的小乳,且叫你忍些疼痛则个。
”乃在胸脯左右剐起,如大指甲片。
每十刀一歇,一吆喝。
荷花儿每割一刀,辄念佛号一句;至截其乳,乃大吼一声,始绝。
又次割双臂、双股,然各仅一裂其肤,非断之而坠也。
初动刀,则有血流寸许,再动刀则无血矣。
人言犯妇受惊,血俱入小腹小腿肚,剐毕开膛,则血从此出耳。
刽子手零刀碎割,剐了半日。
荷花儿初悲鸣,后声嘶,眼中泪尽,继之以血。
三百五十六刀剐过,肌肉已尽,而视听尚存,口中犹喃喃的道:“我必取汝!”马某骂道:“骚淫妇,稔奸弑逆,理应万剐!你生性好淫,汉子的却短,你且把这个刀子快活受用一受用。
”遂以刀刺其牝。
荷花儿股夹住,死不可开。
乃支解之,割其牝,传示观者。
可怜那件妙物,连遭孽具、木驴摧残,已是阴门大开,形如两片破瓦。
众人见之,无不咂口道:“俗语说:妇人嘴小,阴户也小。
看她一张樱桃小口,不意下边竟似破瓢。
以定是千人骑、万人肏了。
这淫妇也忒骚,此则一剐不枉矣!”正调笑间,又闻法场炮响。
只见有丫之木,指大之绳勒其中,一人高踞其后,伸手垂下,取肝腑二事,置之丫巅。
观者乍睹,不胜駴惧。
终则斩荷花儿之头,将绳引着,悬于丫枝。
脸上泪痕斑斑,鲜血淋淋,何等凄惨。
荷花儿凌迟数足,乃锉尸,当胸一大斧,胸去数丈,其状亦惨矣。
此时法场上面,那片声音,犹如人山人海相似,哄闹之声,不绝于耳。
须臾,小红旗向东驰报,风飞电走,云以刀数报入大内也。
事完,天亦闇惨之极。
京师百姓,争买荷花儿肉以为疮疖药科,好场热闹。
朱国臣与群盗观刑于市,皆窃笑之。
王奎本无亲人,荷花儿父母自将她典与周皇亲,便携银回乡去了,从此再没音讯,二人均无人收葬。
示众之后,便由大兴县领身投漏泽园,宛平县领首贮库,因是逆犯,身首终不得完全也。
翁公见荷花儿刑毕,心中喜欢,乘马回衙。
自以为护正诛邪,不失为民父母之意。
不但万民感戴,皇天亦当佑之。
却不知冥冥之中,已积了阴德。
那两个冤魂,也须放他不过。
正是:天理昭昭末许蒙,谁云屈抑不终通。
却说荷花儿死后三日,刽子马某坐顺成门外面铺,忽大呼云:“荷花儿挞我。
”七孔流血死。
牛秀妈在监中,一日忽将自家指爪满身抓碎,鲜血淋漓。
又把乳头和阴门自把指头抓出,鲜血满身。
又把口来咬那手指,手指都咬断。
左右禁卒都扯不住。
又作声叫疼叫痛,讨饶道:“饶命,饶命。
”又自家说道:“怕人,怕人。
一阵牛头马面夜叉手拿钢叉铁索来了。
这番要死也!”遂把舌头嚼碎,一一吐出,两眼珠都爆出而死。
京师百姓听闻这些异事,始疑荷花儿之冤。
有诗为证:末来过去总难知,其把当前错一时。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话说朱国臣看碎剐了荷花儿,益发得志,弥横恣为椎埋,鲜衣怒马,以游侠见称。
其党数十人,官莫敢诘。
乃畜一瞽妓,教以弹词博金钱,夜则侍酒,国臣时时醉詈,且痛笞之。
如此两年,诸贼争奸,瞽妇不胜其嬲,情不能堪。
一日国臣又怒笞瞽妇,妓逸告夜巡把总,语泄其流劫事。
把总报知上司,兵部下令捕之,与其党刘汝成、刘五等十人俱收缚,下法司,俱伏。
国臣自分罪状山积,难以枚举,天数该败,一死难逃,乃自言:“石驸马街周皇亲之杀,乃我也。
而坐使女萧荷花凌迟、家人斩,岂不冤乎?”时翁公已再迁南京兵部尚书,于是法司追问治荷花儿狱者。
都人闻之,皆痛惜荷花儿,竞称其冤。
语传内廷,宗恻然伤之,乃命械国臣等赴刑部,棚、扒、吊、拷,备受苦楚,俱吐实,备列剽掠情状,余赃凶刃皆得。
乃知造谋杀死周皇亲者,实朱国臣也,而刘汝成戳其胁,刘五斲其胸。
问官听了,咬牙切齿,拍案大骂道:“这些贼男女,死有余辜,似此枭獍之徒,岂容辇毂之下!合行骈戮,以靖邦畿。
”喝教加力行杖,各打了六十讯棍,押下死囚牢中,奏请明断发落。
宗皇帝见奏,怒凶徒狂悖,批准奏章,着会官即时处决。
法司钦此钦遵,处斩众盗已毕,一面回奏,复将前后犯由狱词详细录上。
宗得奏,心中益怒,欲重谴翁司寇等,乃令刑科追论其事。
时去决冤狱时已二年,刑部尚书为严恭肃公,虑初问诸臣当得罪,谋之首揆江陵公张居正。
江陵公云:“第以真情入告主上,不得有所饰,且首事者尤不可逭。
”盖谓把总张国维也。
严恭肃如教上疏,宗以所拟过轻,命再拟。
会给事中周良寅、萧彦复劾之,遂追夺翁司寇官职,令致仕归;调刑部郎中徐一忠、王三锡于外。
潘郎中已知九江府,亦谪知陈州。
而把总张国维终于论戍,一时以为纵,或谓张把总有大力结强援,得丽轻典云。
末几,随大军出巡边,忽落马下,遭万马踏为肉泥。
自是,刑家慎狱,不肯造次。
必曰:“恐如荷花儿。
”世之冤若此,何恨也!正是:堂前一点朱红字,民间一路血斑斑。
看官听说,你道这桩案子,只如此便了帐么?列位,试想不杀人倒要偿命,死者必然怨气冲天,纵然官府不明,皇天自然鉴察。
所以就有阴报。
那阴报事也尽多,却是在幽冥地府之中,虽是分毫不爽,无人看见。
又有那附身活现花报的,
恰像人原不曾死,只在面前一般。
随你欺心的硬胆的人,思之也要毛骨悚然。
从来说鬼难欺,无如此一段话本,最为真实骇听。
正是:从来人死魂不散,况复生前有宿冤!话说荷花儿死后,转眼又过数十载。
时余姚有一人,名章大立,乃是道学之士,家居授徒。
忽有二冤鬼,一女一男,白日现形,附身索命。
初扼其喉,继推之地,又以两手高撑,梏而不开,若空中有绳系之者。
先作女声道:“我荷花儿也。
”继作男声道:“我王奎也。
”皆北京口气。
家人闻声入视,急问道:“汝有何冤?”冤鬼道:“章大立前身姓翁,亦名大立,万历时为刑部右侍郎。
其时我主人周世臣,官锦衣指挥,家贫无妻,只荷花儿与王奎一婢一奴相伴。
有盗入室杀主人去,把总张国维入室捕盗,疑我二人因奸弒主,遂拘之。
及下刑部,郎中潘志伊疑之,狱久不决。
及大立为侍郎,忽发大怒,别委郎中王三锡、徐一忠再讯,二人迎合,遂用严刑拷讯。
荷花儿不胜楚毒,遂自诬伏,谓己与某某通奸,杀主取财,捕某某不得,竟坐罪凌迟。
又谓王奎通情,亦问斩刑。
志伊苦争不能得,遂将我二人斩剐于市。
越二年,别获真盗,都人方知我二人之冤。
传入宫中,天子大怒,责令追查。
然仅夺大立官职,而调一忠、三锡于外。
请问:凌迟重情,可是夺职所能蔽辜否?我故来此索命。
”家人复问道:“何以不报王、徐之冤?”答曰:“彼二人恶迹更多。
一已变猪,一囚酆都狱中。
我不必再报。
惟大立前身颇有清官之号,又居显秩,故尔迟迟。
今渠已再投人身,禄位有限,方能报复。
”家人闻之,连忙跪求道:“召名僧为汝超度何如?”鬼摇首曰:“我果有罪,方要名僧超度。
我二人丝毫无罪,何用名僧超度?况超度者,不过要我早投人身耳。
我想就投人身,遇着大立,也要报仇,渠必死我二人之手。
然而傍观者不解来历,即我与大立既已隔世,虽报其人,两边都不晓来历,无以垂戒作官之人。
故我二人每闻阴司唤令轮回,坚辞不肯。
今冤报后,可以轮回矣。
”言毕,取几上小刀自割其肉,片片坠下。
先作女声问道:“可像剐耶?”复作男声问道:“可知痛耶?”血流满席而死。
此是他前生作业,到今生才落陷坑。
可见人虽已死,鬼不可轻负。
所以说做官要明要恕,千万不可一念见得是,便把刑威上前,将人命视同儿戏。
慈样君子,须当以此为鉴也。
有诗为证:囹圄刑措号仁君,结网罗钳最枉人。
寄语昏污诸酷吏,远在儿孙近在身。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