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假妮沉吟半晌:“要不,咱一堆躲出去?”
{桂花深情地说:“跟着恁,俺就是死到外头也心甘情愿!”
“那恁就收拾收拾,明天一早,俺在村西女儿墓上等恁,咱一堆走。”说完,王假妮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桂花就挎着个小包袱在女儿墓上等着王假妮,五九天气,又是早上,哈气成冰,{桂花围巾上、眉毛上都挂了白霜,她跺着脚,还驱不走刺骨的寒意。
女儿墓早先是个大坟冢,据先生查阅史志,说是周朝始祖、千古农师后稷的母亲姜就是墓的主人,古时候,这里建有祀庙,香火旺盛,不知哪朝哪代毁于战火,又后来,废墟化为农田,再后来,周围村里有那未婚先夭的大闺女就往这里埋,一是家人想沾沾姜的王气,二来也想得到姜的荫庇,免得被盗墓贼盗了骨殖。说来也怪,历朝历代出过多少盗墓贼,还真没有到这里骇闹过的,女儿越埋越多,就成了一片坟茔,草木森森,阴气浓重。也有那不知敬畏的人,把夭折的婴儿也往坟丛里扔,就有苍鹰、老鸦、狼、狐等野物到这里食腐。平常村里人在附近干活,就能看见这里苍鹰盘旋、狼、狐出没,一般没人敢靠近。偏是村里往西的路就经过这里,不走还不行。据说不少人在这里遇过鬼魅,王假妮他奶奶年轻上提着灯笼到水磨里去磨面,走着走着就见一盏灯笼在前面引导,她情不自禁跟着灯笼走呀走,天明后家人寻踪找来才发现她围着女儿墓绕圈,人已经疯了。邻坊村里有五、六个疯男女都跟女儿墓有关。
高桂花心里扑着王假妮,来时也没多想,站在女儿墓边等久了,心里就渐渐发毛,朦朦晨曦中,女儿墓上那茂密的草木干枯地蓬松着,积雪白成奇形怪状的图案,她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白发白衣的女鬼倏忽就不见了,心里一激灵,打了个寒颤,她想起了白毛女,想起了老戏里的妖魅,也想起了志牛……她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女儿墓,可是越不看,心里那个白发白衣的女鬼就越来纠缠,那女鬼衣袂飘飘,一挥手,一群女鬼就从坟里摇摇晃晃钻了出来,一个个青面红眼、长舌獠牙、十指尖尖,怪笑着朝自己围过来……她觉着背后袭来一股阴风,脑后一阵冰凉,呀地怪叫了一声,就跌跌撞撞往村里逃……。
迷迷糊糊觉得有个人把自己抱住了,定睛一看,才是王假妮。
王假妮戴了顶破棉帽,用围巾包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睫毛上已经结了霜,他抱着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高桂花,紧着问:“咋着呢,咋着呢?”
高桂花抽抽噎噎喘了半天,才带着哭声说:“俺见了鬼了,女儿墓上那一群鬼撵俺呢!”
王假妮本来就信鬼,见高桂花说得真真切切,也吓得浑身打哆嗦。他目光慌乱地看着高桂花,颤声说:“那……那咋办呢?这出门见鬼,可是不吉利呀!”
俩人软瘫下去,依偎着坐在地上。高桂花嗫喏:“要不,咱就回,不走了吧?”
王假妮沉吟半晌,心里犹豫。他也想打退堂鼓,出门见鬼,必遭磨难。可是回去呢,眼看赵长山、朱全义们就要回来,他想起从前挨斗游街的嘲,心里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说啥也不能落到人家手里,这回侩儿做的有点忒大了,人家要报复,自家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是硬着头皮走吧。
他试探着说:“咱要回去,可是要受大症呢!咱绕开女儿墓走吧。”
高桂花身子瘫软,她撑着王假妮站起来:“恁要走,俺就随恁。”
俩人下了路,趟进庄稼地,踩着冻得**的麦垅,绕了个大弯子,往西去了。</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