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宗设终于授首,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来。
长笑声中,我鼓起余勇。拔出新月一文字,一指正要逃之夭夭的偷袭者,高声喝道:“华青山,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败类,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那人正是我一直苦寻不到的华青山,宗设胸前那对日月乾坤圈已经将他的身分暴露无疑,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仓惶向人群中钻去,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赖以成名的兵器。
我仅追了两步便知道,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拿不住这厮了,和宗设的一场搏命厮杀几乎耗光了我的内力,丹田里空荡荡的,余下的功力尚不足平素的一成,倘若华青山知晓我的状况,就不是我抓他了,反倒是我要小心自己别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出我的外强中干,华青山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畏惧竟然一扫而空,只是那张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却变得狰狞起来,半晌,他突然仰天狂笑。
“认贼作父?笑话!我本来就是日本人,何来认贼作父!”
“哈,我倒忘了你娘是倭人了!”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偷偷调理内息。
“倭人!”我的话似乎一下子触动了华青山的要害,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叫作倭人,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当作倭贼!我娘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到头来还是惨死在你们这些中华上国礼义之邦的汉人手里,只因为她是倭人!天理何在?试问天理何在?!”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说我是汉奸,我呸!我是日本人,日——本——人!”
我一时愕然无语,我不知道怎样的仇恨才能把一个生于大明长于大明的汉人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倭人,可我隐约察觉到,这和我前任的前任有关,为了打击当时如日中天的快活帮,官家无所不用其极,利用华青山之母的倭人身分来制造快活帮副帮主华不为和极端仇视倭人的帮主萧雨寒之间的矛盾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华氏之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辣块妈妈的,你这汉奸倒他奶奶的有理了!”
慕容千秋终于从人群中杀了过来,大腿上两枝入肉三分的雕翎箭和他蹒跚的步伐让我明白他为何来迟了。
听到华青山的嘶吼,不知内情的他愣了一下,旋即怒骂道:“你他妈吃谁的,喝谁的,谁把你养大的,谁教你武功的,好么,倒反咬一口了!丧天良的东西,养只狗还知道护主报恩哪,你他妈连畜牲都不如!”边说边举剑冲向华青山。
明晃晃的移花剑让华青山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惧意,返身就逃,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槽帮弟子虽然弄不清他的身分。却因为他穿着槽帮的衣服,便纷纷让路,把正杀得一个倭贼几无还手之力的张长弓让了出来。张长弓见我紧追华青山不放,眉头一皱,突然舍了自己的对手,一刀劈向了华青山。
已是惊弓之鸟又失了兵器的华青山发挥不出自己一半实力,竟被在名人录上比自己足足低了四十位的张长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没过五招,就被对手一指点中膻中大|穴,顿时委顿在地。
我心情一松,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强打着精神,我一拱手:“张帮主,多谢了,把人给我,你赶快制止手下,别再打了!”
此时槽帮弟子早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待张长弓吩咐,大多已经停下手来,面面相觑。倒是张长弓一脸茫然,然后好象恍然大悟,飞快扯下头扎,取出耳中堵物,拎着华青山走过来,将人扔到了我的近前。
“大人,敝帮得到线报,说有倭贼,却没想到是您…”他神情颇有些紧张,说话就有些词不达意,听着倒像是我交通倭寇似的。
我气得哭笑不得,指着华青山道:“张帮主,难道你们槽帮没收到官府的海捕公文吗?…收到啦!那好,你仔细看看,他究竟是谁?”
张长弓蹲下身子,看了几眼,诧异道:“咦,好象是华青山,可他…怎么没气了?”
我一愣,虽然我巴不得华青山早死早投胎,可也要等我问清楚他和乐茂盛是如何勾结的才可以去死,便连忙俯下身去。
刚凑到近前,华青山紧闭的双眼突然大睁开来,蜷曲的右腿猛然踢出,直取我的小腹。
“陷阱!”我心中方生警兆,却见张长弓右臂陡然一挥,反手就是一刀,大刀竟直扎向我的胸膛!
变生肘腋,我浑身寒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左手如挥琵琶拂向张长弓那致命的一刀,原本已近油尽灯枯的我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掌击在刀脊上,竟将大刀生生拂了出去,可华青山那快似奔马的一腿却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我只觉一股大力直撞上小腹,仅存的内息被这重逾千钧的一脚完全踢散,喉头不由一甜,人顿时飞了出去。
“想不到我王动竟命丧宵小之手!”试图控制住自己落地的姿势,却发现手脚俱不听使唤,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再没有力量抵挡紧追而来的华张两人,心头一凉,人已极其狼狈地摔向地面。
只是在落地的一刹那,我突然听到一声撕肝裂肺的惊叫,那惊叫满是恐惧、绝望与哀伤,让我心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在迅速地由远而近的惊叫声中,一只穿着白色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带着一缕熟悉的香风从我眼前滑过,重重地点在张长弓的太阳|穴。人影相错,华青山脖颈上的一枝凡自颤个不停的雕翎箭映入眼帘。
然后,我浑身一震,眼前的一切尽数没入黑暗之中。
第七章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似是而非、光怪陆离,只是我记不清究竟梦见了什么,只记得一声绝望的惊叫——那声音我实在刻骨铭心。
“别情,我服了你了,真的服了你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慕容千秋那张贴满了膏药的谄笑胖脸:“魏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都为你谪落人间了,你可真不愧是江湖头号…”
“她人呢?”我打断他的话头,眼珠逡巡了一圈,只看见慕容千秋一人,却不见佳人芳影。
“回隐湖了。”慕容千秋边说边递给我一只香囊:“喏,这是弟妹留下的,说里面有她师门秘制的疗伤圣药九九回天丸,一天九丸,连服九天——她可是真担心你,就是脸皮太薄,辛垂杨几句话,就让她乖乖跟着走了,我本想拦着,可转念一想,这是你的家事,我这手不好伸啊!”他脸上有些悻悻,想来辛垂杨没给他好脸色,偏偏我的命又是人家救的,倒也发作不得。
“慕容,给我个面子,我不想把阿柔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
魏柔想必早在镇江了,甚至住处都很可能在馆驿左近,但她显然没有辛垂杨那般畅通的消息来源,也就不知道我已经到了镇江,能够适时出现,或许还是拜倭贼炸药所赐,而辛垂杨瞒下我的行踪,让我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好感顿告烟消云散。
她走得也不安心吧!我边想边接过香囊,熟悉的淡雅香气扑鼻而来,勾起我心底一缕柔情。打开香囊一看,里面是只精致的小瓷瓶,想必装的就是回天丸。魏柔明知道我有雪莲玉蟾丸却仍将它留下,自然是不放心我的伤势。
一提内力,立刻察觉出丹田里残留着一道微弱的真气,知道这是魏柔留下的,慕容千秋说,她在替我包扎伤口治疗内伤后才悄然离去,默运内力一周天,真气虽弱,但在七经八脉中的运行还算顺畅,惟有几处不为人知的奇脉尚显艰难,想来是魏柔不熟悉不动明王的调息路线,不敢贸然相试的缘故。
这丫头知道疼人了,我摸着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绷带,心底涌起一丝甜蜜。
隐湖本就没想把魏柔培养成一个讲究妇德妇容妇功的深闺中人,她的女红还是跟宋三娘学的,且不过学了半日而已,是典型的心灵手不巧,这绷带末了扎出的一朵花该费了她不少功夫吧!
出了会神,我运气试起了那几处奇脉,不动明王心法能有如此威力,倒有一半功劳要记在它们头上。出乎我的意料,它们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般瘀结堵塞,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这想必就是易筋经的功劳了!我感慨万千。和少林寺固然是利益之交,但少林总算清楚我的价值,虽说限于寺规,无法将易筋经传给我,不过对我开放的其它绝技已足以让我管窥到易筋经的奥秘。在京城我已经试着将易筋经和不动明王心法融合在一起,出京拜访少林后,新心法更是渐渐成型,只是勤修苦练了一段时间不见成效,我的信心都有些动摇。如今看来,自创的新心法进攻威力未必强过不动明王心法,但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保命功夫——华青山那一脚重创我的丹田,若是用不动明王心法调理,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而依靠新心法的神奇和魏柔的襄助,眼下内力业已恢复了五成。
按下对佳人的思念,我起身洗盥了一番。这是一座充满了铜臭气的宅院,一切都俗不可耐,而慕容千秋也一身暴发户的打扮,看着比他那副听月阁老板的面孔还低俗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内堂使唤丫鬟粗鄙得还不如慕容府上的烧火丫头,眼前的这一切让我明白,这里定是慕容的一个秘密据点。
“昨晚上的事情太蹊跷了,我不得不防。”
慕容千秋细说起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辛垂杨和魏柔在我最危急的时刻突然出现,魏柔急于救我,结果一脚要了张长弓的性命,而华青山则被说是闻讯而来的乐茂盛一箭穿喉。
“我本想把你送回馆驿,可乌德邦那混球非要找我问话,而乐茂盛就住在你隔壁,我岂能放心?便和弟妹一道把你偷偷送到这儿来了,想必眼下镇江府正在全城搜捕我哪!”迟疑了一下,慕容千秋又将信将疑地问道:“别</P></TD>